嘉盛五十二年六月,赵璟带着圣旨南下了。
此行皇帝交代的任务,除了处理好南方各地突发的水患,还需代表朝廷出面赈灾,以免百姓中因变故生出祸乱。
考虑到赵璟毕竟是个自幼长在宫里的皇子,恐他经验不足,皇帝还特意调派了御听司的人跟着一同前去。
宋怀便是这其中的首位。
已经入夏,外头明晃晃的日光有些灼人。
马背上,一身黑色收袖劲衣的男子身形挺拔,看着前方微眯了眯眼。
在他身后不远处,仅容一人的马车里,正坐着那位大燕朝的第四皇子,璟王。
长风烈日下,眉眼很是冷漠的青年握着缰绳的手稍稍收紧,骨节分明的手上,道道青筋在阳光下清晰可见。
等身后赵璟的人终于上前,行过礼后垂下头,低声同他说了什么,马上坐着的人这才沉声,开口下了命令:“出发!”
话音落,马蹄声起,带动细小的尘土扬起又落下,最后都归于寂静。
宋怀于骏马奔驰间慢慢沉下了目光,此次随行,他是去协助——亦是去监视。
身为皇子,名声不可太差,但更不能过好。倘若真有谁的声望都越过了龙椅上的皇帝,那便不是帝王所能容的了。
宋怀要做的,就是在必要的时候,去人为调控好这其中的度。
至于他自己……若事情顺利,自然皆大欢喜,功在皇子,但倘或出了什么岔子,那过错,便在人臣了。
……
承清侯府上,姜泠一如当初所言,自回了这里后,便日日都在府中诵经祈福,非必要足不出户,整个侯府里都常常是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儿。
姜泠心中清楚,虽然一开始这的确是为出宫而寻的托词,但水患之事,也确确实实关系着万千生民。
她被困于此,无法真正去为那些人做点什么,至少祈福之事,总不该再敷衍糊弄。
正抄着一卷经文,门外一名梳着双髻的圆脸少女快步走了进来,急匆匆开口道:“姑娘,康王殿下来了!”
少女神情很是有些莫名:“他带了好些人,瞧着不像是私下跑来找您的,现在咱们府门前,正围了好大一帮人在那等着呢!”
姜泠执笔的手一顿。
小丫头这两个偷字就用得很妙了,不用猜也知道她是联想到了谁。
略一思忖,姜泠放下了笔,起身道:“去看看吧。”
“姑娘。”明鹊跟在她身侧,神情有些紧张 “康王殿下这么大张旗鼓的,不会是奉了皇上的令吧?您说,皇上他会不会是知道什么了……”
近来经历了不少事情,明鹊也逐渐学得多了几分心思,会下意识地去揣度旁人行为背后的因由了。
姜泠眉心微蹙,事实上,这也正是她担忧的地方。
皇帝本就对她想要离宫一事颇有微词,虽然最后不得不应了中秋后放她出宫去佛门清修,但这其中却也不知还会有多少的变数。
若皇帝知晓,此番变故只是故意下给他的一个套——那可想而知,必然是不能善了了。
掩在袖中的手收紧,姜泠笑了笑,朝小姑娘递去一个宽慰的眼神:“无妨,莫要担心,大不了……”
“也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事实证明,赵康的确是带了不少人,侯府门前的过道都几乎要被他占满。
华贵的马车旁倚着的贵气少年,眉眼昳丽又张扬,正漫不经心把玩着腰间的一枚玉佩,阳光下简直惹眼得过分。
看见姜泠,便勾唇笑了笑,站直身子,大步走了过来。
“几日不见,郡主可还安好?”
对方难得正经地同她打了招呼:“父皇他老人家在宫里抽不开身,只好打发我这个闲人来看看郡主,顺道给郡主送点东西。”
说着,朝前方停着的几辆马车抬了抬下巴:“郡主不会嫌弃本王吧?”
姜泠看见他眼底的揶揄,心下稍宽,也笑了:“小王爷又开玩笑,皇上日理万机,臣女岂有叫他费心的道理,我一切都好。”
“有劳小王爷亲自走这一趟,外面日头正大,王爷不妨先入府歇息片刻罢?”
赵康自然是没什么不愿意的,笑着招招手,让人把带来的东西都搬进了府里,桌椅床柜、锅碗瓢盆,各种日常用具一应俱全。
一行人说笑着走进大门。
明鹊跟在一旁微垂着头,默默在心里记下,这是自她们回来后,府上来的第三位客人。
和之前的两个不同的是,赵康是光明正大带着随从、乘着轿辇,好不张扬地从正门大摇大摆地走进来的。
“小泠儿。”
房内,赵康刚一坐下,便叹着气开口:“我现在想见你一面可还真不容易了,就今日,都还是我跟父皇好求歹求才磨得他松了口,允我来送这些东西的。”
这人一见没了外人,顷刻间就恢复了以往那副随意的模样。
姜泠听着他话语里丝毫不掩饰的怨气,忍不住有些好笑:“王爷若是真想来,还有谁能拦住不成?”
皇帝对这个幼子的放任可是有目共睹的,姜泠不信这点要求他会不答应。
况且,就依赵康的脾性,若他真执意要做什么,怕是难有人能制住他。
对方却是一挑眉:“你这可就太看得起我了,小事上我还能闹一闹,这事,父皇他还没糊涂呢。”
少年仰头饮了口茶。
姜泠心下一沉。
赵康继续道:“四哥主动求了旨去南方赈灾,御听司的检校使也跟着一道去了,这几日,父皇他可有的忙。”
所以,才会容许他亲自来这一趟。
“原来如此。”姜泠捏着茶盏,不动声色地敛了眸,“回侯府后,我一直忙着处理府中的各项杂务,倒是还来不及了解这些事。”
赵康笑着看她:“是吗。”
姜泠呼吸一滞。
然而下一句话就又让她松了口气:“我还以为,小泠儿你会对四哥的事多上些心呢。”
姜泠弯唇:“这般阴阳怪气,莫不是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