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大早姜泠便来了容德宫给林太后请安,过了小半刻钟皇后也到了,她一瞧见屋里坐着的明丽少女,就忍不住想起了近来宫中盛传的消息——幼时闹掰了的清月郡主和六皇子又重归于好了,两人走得很是近。
“听说郡主最近和小六玩得好?也是不错,孩子嘛,合该爱玩闹些的,可莫要像乾儿那般的木头桩子,半点不懂得讨人喜欢。”
皇后忍不住有些酸溜溜的,原本,姜泠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妃,可谁知她竟没瞧上自己那傻儿子,同璟王交好同康王也交好,就偏对太子温温淡淡的。
错失了这么个哪哪都好的太子妃人选,她心里怎能不酸。
姜泠微微笑着道:“皇后娘娘过谦了,太子殿下乃是储君,君子端方,人们自当心中钦慕。”
她这话是真心实意的,纵然皇后对她的心思也不能说全然纯粹,但比起太后等人,她简直可以称得上一句仁慈了,况且……梦里若非自己识人不清,也不会害他们落得个不得善终的结局。
姜泠想着心底有些发沉,上首的太后不紧不慢开口:“说起这事,泠儿,你倒是需注意些,婚期将近,你不日便该嫁入璟王府了,身为一府主母,自当稳重,还是得顾及些分寸。”
姜泠自然明白她指的是什么,却只顺从地点头应是,眼下同太后起争执对她并无益处,若是计划顺利,下月她就可与赵璟彻底了断了,又何必现在横添枝节。
眼眸垂下,所有心绪被尽数敛去,只一抹余光落在了茶盏中粼粼的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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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眼,距离定好的大婚之日便只剩下四天,这日姜泠得了旨意,被特许出宫回侯府祭拜。
纵然承清侯夫妇及其二子皆已故去,但出嫁之事毕竟重大,于情于理也该告知父母家人一声,好叫他们放心。
姜泠着一身素衣,由明鹊和崔嬷嬷陪着一起进了侯府,府中一直有人定期打扫,所以倒也还整洁敞亮,只是到底是没有了主人,瞧着难免有些凄清萧索。
主仆三人一起在供奉着灵牌的祠堂跪下,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崔嬷嬷满眼泪光,心底充满了物是人非的悲凉之感。
平日里她们都是不能随意进来承清侯府的,皇帝和太后怕姜泠睹物思人,想彻底斩断她与侯府的联系,好让她将来能更好地为赵氏皇族所用。
姜泠红着眼眶,双手攥紧了素白的衣角,心口像是有一只重锤在狠狠地、不停地捣,叫她感到一阵阵生疼。
她未曾谋面的父亲,母亲,还有两位兄长……她从小便听着他们的光辉事迹长大,倘若他们都还在的话,她一定,也不必像现在这样艰难吧?
她知道自己一直都是在与虎谋皮,可是没有选择,她真的已经没有退路。
姜泠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无论如何,她已是姜家的最后一个人,她绝不会让任何人,任何东西毁掉这份由她父兄性命换来的荣光。
九曲霜她已服过两次了,确实感觉到身体在变得越来越虚弱,只待明日……她再服下最后一颗,便可彻底毒发了,想到这她还真是忍不住有些好奇,到时那些人的脸上——又会是什么样的表情。
离开侯府已是下午,姜泠提裙刚要上马车,就莫名觉得似乎有一道异常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抬眼一看,果然便瞧见了正站在对面巷口中的熟悉身影,她不禁动作一顿,随即收回了脚,寻了个借口便转身离开。
待走到巷口处时,很快便伸出了一只手将她拉了进去,刻意压低的沉缓嗓音在头顶响起:“冒犯了。”
姜泠微默,开口:“宋大人此时找我,可是有要紧事?”
对方神情似乎有些纠结,好半晌,还是道:“确有一事,还劳烦郡主先随臣来。”
姜泠只停顿一瞬,便点了点头,她猜想宋怀或许是有了什么发现,几乎没有犹豫就应了下来,至于旁的,她并不担心,宋怀自会知晓该如何避人耳目。
两人一路到了家酒楼,宋怀径直往三楼而去,竟也未见人阻拦,姜泠见状微有些疑虑,却仍是紧跟其后,最后随他进了酒楼中的一处雅间。
姜泠终于忍不住蹙眉看他,对方便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随即走至窗边,蹲下身在平整的地面用手探了探,然后姜泠便眼睁睁地见他直接从地上抽出了一小块地砖。
姜泠:……?
宋怀感觉到她的目光,便抬眼示意她过来,姜泠狐疑地走近,慢慢蹲下身也顺着地上的凹陷看过去,这一看瞬间就变了脸色——是赵璟和林妙芙。
正怔愣间,耳上突然传来了奇异的触感,姜泠下意识侧眸看去,只见一只长筒状的小物什,宋怀正拿着这东西轻轻覆在自己耳朵上,对方安抚性地朝她略一点头,姜泠虽有不解,到底是没说什么。
转头专心观察起底下的情况,她只觉得声音听起来似乎格外清晰,但注意力都已被对面的赵
璟和林妙芙吸引去,姜泠一时便也忘了问其他的。
林妙芙掩唇轻笑:“璟哥哥莫不是在同我开玩笑,妙芙想要的东西,璟哥哥都能给我?”
对面坐着的公子勾唇:“自然。”
少女笑意愈深,“那,若我要……母仪天下呢?”
赵璟便轻放下茶盏,反问:“又有何不可?”
这倒是叫林妙芙不安了,她支起下巴:“但我怎么听说,璟哥哥与未来的王妃,可是感情甚笃,很是喜爱自己这位未过门的妻子呢,璟哥哥应当也知道,后位太窄,可坐不下两个人。”
赵璟蓦地一笑,抬眼:“不过是权宜之计罢了,本王需要她的身份。”
“那璟哥哥如今,可是也需要我的身份了?”林妙芙歪头看他,一派人畜无害。
赵璟闻言,眸底闪过微不可察的寒芒,但面上仍是云淡风轻,他不紧不慢地转着手边茶盏,“妙芙,太后是你姑母,亦是我的亲祖母,我们身上有一样的血脉。”
“姜泠,不过是个外人。”
话音落下,孰轻孰重,已见分晓。
好半晌,安静的空气里终于响起一声娇笑:“璟哥哥,我喜欢你的坦诚——”
“和狠心。”
一墙之隔的另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