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的鲜血登上帝位,他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亲手撕裂曾经营造出来的温润表象,比狠戾的人更狠戾,比无情的人更无情。
到底,是不可信啊。
姜泠抬手,轻轻覆在了自己阖着的双眼上,手背很快被濡湿一片。
本以为过去了这么久,她已经可以很平静地对待了,可骤然想起,那种蚀骨的恨意与疼痛竟然只增不减。
嬷嬷冰冷的尸身,明鹊麻木的脸庞……还有那个,殁于寒冬的,那样乖巧漂亮的孩子。
意识模糊的最后几个瞬息,姜泠想的是,她大概,真的是注定要永远被困在这场梦魇里的吧。
可是没关系,只要能救其他人,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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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下午,姜泠去了御听司。
依旧是宋怀和那个面熟的年轻公子,不同的是,这次宋怀没再让他回避。
姜泠目光在他脸上停顿一瞬,便转向宋怀,拿出了那本薄书放下:“宋大人,我仔细看过了,可以肯定地告诉你,太子殿下是被冤枉的。”
所谓的证据无非是那些——与官员权宦往来的密信、私藏的军械、数额大到令人咂舌的钱财……而让赵乾几乎定罪的方式也同样没有多高明,惯常的栽赃陷害而已。
姜泠慢慢吐出一口气:“所有的证据,既真,也不真,因为意图谋反的人的确存在,只是并非太子。”
“有人将这些全部都安到了太子头上,而这种半真半假的感觉正是最引人猜忌的。”
年轻公子挑了下眉:“确实不无道理,只是,郡主有证据吗?如果没有,那可就只是郡主的猜想,可能对,也可能不对。”
姜泠看了他一眼,这人方才已自我介绍过,叫林安,也是御听司的人,她并未在意对方话里的轻佻,默了一瞬,出声:“切实的证据暂时的确没有,但我相信你们很快就能找到。”
询问的目光落在身上,姜泠抬了抬眼:“陷害太子的人,和真正想要谋反的,是同一个。”
宋怀:“谁?”
“赵璟。”
空气陷入短暂的死寂,仍是林安,不紧不慢地发问:“郡主如何确定?”
姜泠垂下眼眸:“我太了解他了。”
加上梦里真切的几十载相处,那仿佛前世今生般挣脱不了的纠缠,所以她太清楚了,赵璟犯下的种种罪孽。
勾结朝臣的是他,敛财的是他,私自养兵的还是他,如今却想要拉无关的人来替他负罪?
姜泠心底翻涌着痛意与恨意,宋怀拧了拧眉:“了解?就因为这个?”
林安忽然看他一眼,然后才慢悠悠转了回来,这次却不再反驳了,笑问:“方才郡主说,我们很快就能找到证据,不知是怎么找?”
姜泠平复好心绪,开口:“那些信件中出现的官员,多半就是与赵璟有所勾连的,去找他们一探虚实便知。”
姜泠目光灼灼:“御听司素来接触的就是这些事,想必已是很熟练了,两位大人自然能顺利找到证据。”
林安不知怎的,忽然轻笑了声,看着姜泠,目光却似有似无瞥向宋怀:“郡主可千万别叫我大人,我不过是咱们宋大人一介下属罢了,担不起郡主这声称。”
一旁站着的一身黑衣的宋怀目光当即变得凌厉,林安随即转过身,一边往外走一边道:“既然事情都已经明了了,那我就准备准备干活去了,宋怀你也早些来。”
宋怀面色很沉,姜泠看着那不着调的年轻公子走远,慢慢收回目光,抬眼见他面色不善,下意识开口:“大人?”
宋怀一顿,脸色转变,再看向姜泠时便已和平常无异,他问:“怎么了?”
姜泠抿唇,略一思忖,道:“此事,可否有些让大人为难?”
虽然现在再问显得有些徒劳,但她现在才意识到这一点,昨日宋怀的话太直白,情况又紧急,她便真连客气都忘了。
“和这个无关。”宋怀垂眸看她,“林安一向随性,便是我也时常难以管教,若是冒犯了郡主,郡主尽可责罚。”
姜泠一愣,没料到他会说这个,笑着摇摇头:“大人言重了。”
空气沉默下来,宋怀指尖微屈,忽然道:“太子如今正关押于东南角的狱中,郡主要去看看吗?”
姜泠蓦地抬头,眼里的意外和期待没有掩饰:“……可以吗?”
宋怀笑了,点头:“自然可以。”
顿了顿,又补充:“只是需要做些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