岫野椋离开茶室时适逢夜幕初降。粟楠干弥送她出来,二人终于得空提起眼下池袋的事态。
“明日机组和目出井组迟早要并组,在这个档口挑起冲突,我们也只能咽下这个哑巴亏了——这回,粟楠会多受水户大小姐指教了。”“我在来的路上注意到巡警的数量是平时的好几倍,明日机组……大概还是会见好就收的吧。”
“说的是啊,我听说警视厅的组对部出动了两个科和特别搜查队……不过话又说回来,即便我们这边是想要息事宁人的态度,青崎可是就这么当街被撞飞送进了医院,不回敬几分的话未免也说不过去了。”岫野椋欲言又止。粟楠干弥乜了她一眼,摆摆手:“组织有组织的做法,这次的事你就别管了——毕竟,你也已经不具备掺和进来的立场了。”岫野椋只好老老实实点头:“就依您所言。”
转过竹子门,岫野椋蓦地停下脚步——庭院里的一片狼藉已经简单收拾过了,伤员大约都已抬走,石灯笼边的两个人转过头来看向她和粟楠干弥。那一瞬间,岫野椋的直觉作祟,觉得多半是有什么坏事发生了。她几乎是下意识地偏移了视线,不想和四木春也对上眼神,更不想去看他身旁那个须发花白而依旧精神矍铄的老人,粟楠道元。
“出什么事了?”粟楠干弥问道。四木春也颔首:“我正要向专务报告——前脚青崎刚出事,后脚茜小姐就从武馆被掳走了。”
岫野椋差点脱口而出“又?”;粟楠干弥道顿时沉下了脸色。
“我们正在紧急调派人手去追踪,只是眼下各个据点都在和明日机组的人混战,恐怕没有那么快……”话音未落,粟楠道元就盯住了岫野椋:“这个小丫头不就在这里吗?就让她去。”
粟楠干弥伸手挡了一下岫野椋:“会长,她已经正式脱离组织了。”“胡言乱语!”粟楠道元喝道,他抄着手,脊背笔挺地站着,微凸的眼球上下打量岫野椋,目光里的鄙薄相当露骨,“不过就是一条看门狗,在外面放养了几年而已——冲进主人的院子里弄得到处是血,眼下还能全须全尾地站在这里,全都是仰赖了你的愚善!”粟楠道元横了一眼粟楠干弥,重重地“哼”了一声,“七年过去了,还是个毫无长进、不中用的废物!”
似乎早就对父亲的恶言詈骂习以为常,粟楠干弥不卑不亢道:“会长,我虽不中用,粟楠会上下也得听我调遣,是否要征用这个孩子最终也有得由我决定。”
“可笑!别忘了,这个小丫头是我带进粟楠会的,也是我点了头才让岫野溟接手!”粟楠道元冷笑道,消瘦的脸上仅存的几块尚未萎缩的肌肉有一下没一下地鼓动着,形似抽搐。
“抱歉,道元大人,您说什么?”岫野椋皱了皱眉,忍不住打断,“我是您带进粟楠会的?这是什么意思?”“小丫头,别太得意忘形了,你知不知道自己是谁?”“会长!”粟楠干弥提高了嗓门。
粟楠道元轻蔑地睨着岫野椋:“你想知道的话,就老老实实地别再做什么脱离组织的美梦,认清你的身份和位置,现在立刻就给我去把小茜找回来!”
粟楠干弥当即挪了一步插进二人当中:“小茜我们一定会找回来,您不必操心。”他摆了个请回的手势,口吻不容置喙,“这里就暂且交给我。”
粟楠道元狠狠地瞪着他,粟楠干弥毫不退让,僵持了好一会儿,他扭过头拂袖而去。
粟楠干弥转过头来对岫野椋说:“会长的话你别放在心上。”“可是……”岫野椋望向粟楠道元离去的背影,还是十分在意他刚才说的话。粟楠干弥给四木春也递了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于是开口唤回岫野椋的注意力:“对了,岫野,关于茜小姐的事,如果以自由委托的名义交给你,你愿不愿意以个人的身份帮这个忙呢?说来惭愧,眼下确实是分不出更多人手来了。”“欸?委托吗……”岫野椋面露犹豫。粟楠干弥补充道:“如果是委托的话,我们这边不会给你下达硬性指令,你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去做,当然,拒绝也是可以的。”
——“那倒不用了!”
忽地,门外传来一道清亮的嗓音,音色薄透,词尾拖曳而喉声收得短促利落,像新开的刃上折过的冷光。岫野椋一下子就认出了这个声音,她只是没反应过来这一切如何发生,又是怎么变成这个样子的。
折原临也一派闲庭信步地走进来,身边跟着森岛直辉和水户清见,水户清见抱着一个小女孩,她伏在她的肩头一动不动,看样子是睡了过去。庭院中的人俱是一怔。
“我们把茜小姐带过来了,就不劳诸位大费周章去找了。”他向着水户清见怀里的粟楠茜推了推手,那个动作比起说明状况,更像是在展示筹码。
“那是我们欠你人情了,情报屋。”四木春也沉声道。折原临也愉悦地摆摆手:“谈不上谈不上,有借有还嘛,四木先生也知道,我虽然只是个贩卖小道消息的,但从来不做赔本生意呀。”
一时间,心有踌躇的人都没敢接这个话茬。折原临也在这个时间点上,带着水户清见,带着粟楠茜出现在这里,谁都看得出来他的生意跟什么有关。而那势必是一个需要谨慎对待的话题,不是像他这样漫不经心随口提起就能继续下去的。
粟楠干弥望着水户清见,沉思了几秒寒暄道:“水户家的小姐,有失远迎,你到池袋这么久了,我们也没来得及上门好好打个招呼。”这话就说得很有威胁的意味在了,然而水户清见根本不放在眼里,她露出个得体的笑容道:“专务先生还记得我呀,明明我自以为和七年前相比,至少看上去变化还是挺大的。”“水户小姐的功绩和贡献,我们不敢忘记。”“您太客气了。”
岫野椋抿紧嘴角,不敢轻易插话。她生怕一开口就暴露了她和折原临也的关系——水户清见也就罢了,粟楠干弥早就知道她和水户清见高中时混在一起;怎么还把森岛直辉也卷进来了?!
岫野椋产生了极为糟糕的预感。折原临也是不会藏锋敛锷的类型,可像这样亲自下场和暴力团头目吹拉弹唱也是极为少见的情形,而水户清见怀里的粟楠茜——光是他们用了某种手段让这个小女孩一直保持在昏睡状态这一点,就足够让所有人神经紧绷。更何况,岫野椋注意到,从折原临也踏进这座庭院开始,他就一次都没看向过她。他在回避,或者是在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