折原临也接起电话的时机颇为凑巧,就在他后脑挨了岫野椋一下乖乖闭嘴之后。他示意岫野椋和水户清见保持安静,随即点了通话外放。
“喂?”“阿临哥……”折原九琉璃的声音被放大得有些失真。折原临也端出了平时那副漫不经心的态度:“九琉璃啊——怎么突然想起给我打电话?”
“那个……舞流出了点问题。”“啊?”“下楼的时候摔了一跤,腿骨折了。”“噢,你送她去医院就好了啊。”“我一个人有点困难……哥哥能来我们的公寓一趟吗?”“真麻烦啊你们两个——在那边等着,我现在就过去。”
折原临也挂断了电话,二话不说站起来就走。水户清见一头雾水:“等等……什么情况?”岫野椋快走几步轻轻一纵,翻过沙发滑到茶几边,利索地把战术配件收拾好,盖上琴盒也站了起来:“清见,准备出发,赤林老师肯定在双胞胎那里。”“哈?太草率了吧!到底是基于什么这么论断啊?!”
折原临也已经走到玄关穿上了外套,他回过头来,方才坐在电脑前的懒散颓唐已经消散殆尽,他此时的神色甚至锋利得叫水户清见有些心悸了。
“清见小姐,你不了解九琉璃啊——她平时是绝对不会一次性连贯地说这么多字的。”
由此,水户清见便知道了如何从言语上区分折原家的双胞胎:啰哩啰嗦聒噪不消停的是舞流,说话简略到只用单字的是九琉璃。
“九琉璃在求救,有什么人用舞流胁迫了她打电话给我——在这个节骨眼上,除了赤林海月我想不到别人。”
眼见着岫野椋也提起琴盒和折原临也一前一后走下玄关,水户清见一时间语无伦次:“等,等等,我们好歹先商量一下对策再行动吧……我带多少人过去、放多少人留守啊——还有,医生,医生他人呢!”
岫野椋转过头来,云淡风轻比了个手势:“啊,森岛医生的话不用担心,我昨天有好好教过他了。”那个手势让水户清见吃了一惊:“你教他什么了?!”
“半自动□□的上膛、射击和清膛步骤啊。”岫野椋歪了歪头,“最基础的那种。”
森岛直辉不理解岫野椋为什么要教他这个,但他发觉,在黎明时分的微光掩映下递过来的言语和事物都变得难以拒绝——他少有如此神思恍惚的时刻,以至于几乎是任人摆布了。
“上弹匣之后,套筒后拉,第一发子弹就会被推进枪膛,进入待击状态,接着扣动扳机就可以射击了。”岫野椋快速演示了一遍,确保森岛直辉能看清楚自己的每一个手部动作,然后把枪放到破了他手边,“另外,清膛之后也要记得检查枪膛,除非瞄准目标,枪口始终朝下。”
在撤出粟楠本家的宅邸前,岫野椋从粟楠干弥和四木春也身上回收了属于她父亲的两支SIG P228——当年收治岫野椋的时候,森岛直辉就从粟楠干弥那里得知了她和粟楠会的关系,后来在诊疗过程中,必要的引导和交流也让多少也知晓了这对枪的来历,他只是没想到时隔多年,两支SIG P228会通过这种方式同时回到岫野椋的手里,而她把其中一支给了自己。
森岛直辉头痛不已:“椋,我不太……明白。”“这是为了以防万一。”岫野椋说,“清见已经尽力封锁消息了。如果可以我绝对不想把医生卷进来,可是我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没办法一直留在医生身边确保您的安全……”她没有说下去。这截话断在这里很自然,可又有些意味深长,森岛直辉揣摩不过来,他总觉得岫野椋还有别的意思他没能领会。可他无暇细想了,潦草地点了点头,把枪收下。
岫野椋没再多说什么,顺势起身告辞,临走前,她突然又特地叮嘱他:“医生,要是您打算去光里老师那里的话,万事小心。”
森岛直辉一愣,他抬起头,刚想追问,岫野椋的身影已经消失在门背后,空气里徒留一圈悠然飘堕的飞尘。岫野椋留下的暗示太多,破绽也太多,可此时的森岛直辉一样都看不透——他很难看清什么了。视网膜上蒙着一层散不开的红雾,他疲惫地按了按额角,确信那是名为粟楠茜的小女孩的血一遍遍反复地、不可化解地溅在他的脸上。他想他或许是该到教授那里去一趟,一般的心理咨询师或是精神科专家是没法为他看诊的,只能去找自己的导师——蓦然间,森岛直辉神思一荡,一个微不足道的念头浮现在他脑海里:
他从前有告诉过岫野椋,早川教授的名字是“光里”吗?
岫野椋将夜视装置固定在皮卡汀尼导轨上,着手微调,一边观察那扇连接了公寓阳台和客室的落地窗。“客室隐约能看见有人,开门的时候谨慎一点——窗帘没拉上也没上封板是个好消息,但夜间视野条件实在很差。临也,无论如何,至少要让室内亮灯才行。”
“知道了。”折原临也屏住了呼吸。
“椋。”“在。”“再和我说点什么。”
耳机里传来一阵微弱而短促的笑声。折原临也深吸一口气。“去吧,临也。”她说。
只言片语,仅仅只言片语,他就获得了越过一切的勇气,这和支持着岫野椋跨过漫长的空白年岁来到他的身边、鼓动着他沉入人世的是同样一种力量。
——她轻笑着说:“我爱你。”
就是这种,知晓自己为人所爱时,无所不能的力量。
折原临也压下了门把手,将门推开一条缝隙。
“阿临哥……?”
一道犹疑而略显干涩的呼唤自门背后响起。折原临也果断拉开门,在一片昏黑中伸手抓住折原九琉璃,上前一步与她交换了身位,将她扯到身后,与此同时,他几乎心跳骤停:一颗子弹穿过狭窄的玄关过道,在他的脸上擦出一道血痕。
“噢,可惜可惜——”一句低沉而散漫的感慨逸散在空气里,折原临也以一种前所未有的谨慎缓缓转过视线,循着那声音望过去,客厅里黑黢黢的,透过窗户照进来的光隐约勾出一个模糊的身形轮廓。
折原临也掂量了一下,干脆直接问:“太暗了,我可以开灯吗?”“哈,请便。”
“九琉璃。”他按住了妹妹的肩膀,清楚地感受到她的颤抖,但他依然用平淡的语气轻巧地说,“开一下灯,我不知道开关在哪里。”九琉璃深重的喘气声在一阵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