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墨夜色中,云碎了,像浮萍漂泊在人世这沉默的河流里。
常溪脱掉薄如蝉翼的亵衣,少女白皙的肌肤在升腾的雾气中泛着光泽。
她步入洒满荼蘼花瓣的浴桶,长发随着水波荡漾开去,溅起的朵朵水花打湿了少女额前的发丝,她的脸上升起几片红晕。
常溪闭上眼,欲感受温热包裹肌肤的惬意。
不待她挣扎,身体已经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拽下去。
不疼,碰到的不是地面,是水面,转而常溪直接跌入了更深的水里。
寒冷的触感入侵她的每一寸肌肤,逐渐将她方才感受到的一点温暖吞噬。
她憋着气,拼尽全身力气往外划,阳光洒入水中,碧色的水面触手可及,却怎么也划不到尽头。
仿佛她被一个无尽的深渊吸入,欲将她拉向脚底那片漆黑的水底。
恍惚间,她背后一凉,温度比水更低。
常溪神经绷得更紧,耳边响起模糊的轻语,有一个人从背后死死抱住她,是女人。
常溪奋力挣扎,在水中却使不上任何力气,催动灵力也无济于事,双脚被绳子般的东西缠绕收紧。
竟是头发。
这像是一场梦境,身后那个女人的梦境,女人是这片无底深渊的东道主,主导着常溪的一切,而常溪没有任何反抗的能力。
常溪眼睁睁看着女人的长发在水中蔓延散播开来,像菟丝花一般慢慢附上她的身体,拧成在万根细绳,绕紧她的脖颈,钻进她的锁骨和心脏。
人为刀俎,她乃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在安静的水流中,一切感官被无限扩大,交织的长发肆无忌惮地刺激着常溪的痛觉。
她咬紧下唇,猩红的血与碧色的水交融在一起,血越来越多,在碧波中起伏蔓延。
最后,常溪附近的水域只留下了一片惊骇的鲜红。
“第四千九百八十四次。”
常溪颤动着双唇低语。
自上元夜起,今晚是她第四千九百八十四次的死亡,亦即将是她第四千八百八十四次的复生。
她经历的每一遭,都不堪回望,皆痛不欲生。
一口凉气侵入常溪的肺腑,她终于惊醒过来,叩门声虽然柔和有礼,仍震得常溪脑袋生疼,她没力气去理会。
常溪撑着浴盆爬起来,水面早已被血色掠夺,鲜红铺满的白色的花瓣,染成血色的荼蘼。
她方才在水下被女鬼刺穿锁骨,扼住咽喉,掏空心脏,似在梦中,却非虚妄。
她真真切切被女鬼杀死,又死而复生,少女玉体之上密布的血洞就是映证。
常溪把粘在脸上的发丝绕在耳后,惨白的的脸庞上也沾上鲜红的血痕,看上去触目惊心。
她扯过屏风上的衣衫,拢好衣襟,满心满眼都是水下那铺天盖地而来的黑发,恨得咬牙切齿。
常溪几乎是连走带撞到了门边,为门外无声等候的人打开房门。
白玊在看见从头到脚都是血色的常溪那一瞬,怔怔地愣在原地:“你怎么了?”
融暨告诉他,下人无时无刻都要揣度主子的心思,他担心常溪在施涧寺受了惊,特吩咐小厨房熬了碗安神汤端来。
常溪整个人倚在门扇上,瞥了白玊一眼:“死了,还不快过来扶我。”
白玊将安神汤放在阶旁,上前横抱起常溪,发现她已经完全没了体温。
常溪的两边锁骨处和胸口处三个血洞连成一个三角,特别是胸口处的血洞格外骇人,心脏已经被人挖去,剩下两条经脉耷拉下来。
常溪身下一空,整个人失去了重力,她瞪大了眼睛去看白玊:“我是让你扶我,还没娇气到那地步。”
白玊自知冒犯:“是在下的过错,不应前来打扰小姐休息。”
白玊将常溪轻轻放在床上,帮她掖好被角:“你.......不疼吗?”
“我死不了。”常溪看向屏风后的虚影,她没心思去在乎自己疼不疼。
那女鬼是如何把她拽到水下去的?往日从不曾有被他人掣肘的窘况。
深不见底的碧水,似河,又好似是湖。
“地面上画的是什么?”白玊察觉到常溪房内的若隐若现的亡气,这是唯有厉鬼具备的气息。
白玊不知常溪经历何事,换来了一身伤痕,人总是有秘密的。
他虽有意皆近常溪,也并不冒犯去问,背后因由大可以让融暨去查,只是有些事他亲眼所见,不必费尽心机虚与委蛇。
“画的?我并未画什么啊。”常溪不知所云。
她顺着白玊的目光望向屏风尚未遮挡的地面,那处的青石板流动着不属于它的光泽。
常溪一把掀开被子,动作太大扯到了伤口,她吃痛瘫倒在床上。
白玊会意,将屏风撤开,地上的图案完完整整展现在常溪眼前。
她清清楚楚地记得方才那里只有蔓延的血水,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不过半刻,地上的血水聚在一起形成繁冗的图案。
最外是硕大的三角框架,同常溪身上伤口的分布类似,往里是竖直的线条不规则联结,如同冰裂的痕迹,再往内一层分别是万字纹和祥云图堆叠交错,内里依旧镂空,上尖下方,如同三角和梯形纹样的结合。
正直常溪一筹莫展之时,白玊道:“这些花样倒是在江南的窗棂上常见,不知正中的纹样为何物。”
常溪醍醐灌顶,想起那句她铭记于心,却封存在脑海深处很久的话。
“以玉作六冥,以礼天地四方,以苍璧礼天,以黄琮礼地,以青圭礼南方,以赤璋礼东方,以白琥礼西方,以玄璜礼北方,器合礼成,魂魄踽踽赴黄泉。”
当初她苦守扶桑树,踏遍黄泉处,觅尽人间世,皆寻不得父母魂魄,连他们是否转世都无从知晓。
直到寻得一残本古籍,方才找到这点法子。
她费尽心思从秦岭远赴江南,收集各处冥玉,就是为此。
如此推断,中央图案似一玉器。
是青圭,上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