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晚间,温行回来。见姜芷把所有细碎物件都收拾整齐,他净了手,将怀中的十枚铜板放在姜芷掌心,道,
“就这么多了。你可以留着,来日做个念想。”
温行端茶润喉,他知道,姜芷喜欢这里简单平凡的日子。
姜芷将那铜板认真收了,对着温行道,“银钱我收了。这可是三郎的血汗钱。三郎快去查看一番,看有没有什么遗漏。”
温行将简单的柜子抽屉随意拉开,道,“阿芷做事,我自然放心。”
姜芷笑道,“放心还看。”
温行顿了顿,从竹编的小箩筐里,拿出来一沓物件,道,“那不是为了以防万一么?”
姜芷一看,温行手里拿着的,正是她早两日缝好的月事布。不禁脸上一红,道,
“那不是万一,那是我特意留下的。每月总是初五来,结果今日竟然没来。明日便要回京去了,若是来了,自然有好的用。”
温行心中一动,将那物件丢了回去,道,“也是。”
这一日两人早早歇下,第二日便起了个大早。
姜芷将床铺折拢盖好,又将厨房水火检查一遍,确定没有任何问题,才带了行李和温行一起走出了院子。
她手里始终抱着那一小坛酱菜。模样珍重爱惜。
破旧的柴门外停了一辆马车,虽然算不上奢华,但是已经和这宁静的小村庄有一些不符了。
马车突兀的停在那里,像是干涸龟裂的土地上,忽然开出一朵洁白温柔的莲花。
杜白立在马车前,抱拳道,“王爷,王妃。”
温行点头示意,杜白上前接了二人的行李和那一小坛子酱菜。温行扶着姜芷上了马车。
姜芷挑开马车车帘,最后望了一眼这个给她短暂回忆的地方。这里有风雪寒夜,也有冬日暖阳。那些野菜汤饭,锅饼酱菜都是她最珍贵的回忆。
姜芷看了一眼远处苍黄大地,凛冽寒风刮着冻裂粉碎的尘土,那些细小尘埃被卷着吹落到看到或者看不到的各处。
命运一时莫测,好像这诡谲多变的人世间。
姜芷最后还是放下了车帘。她嫁了天家皇子,便做不了乡野村妇。她纵然喜欢,也绝不贪恋。
温行侧眸打量姜芷神色,他将她的手握在掌心,又将手挪进怀中,道,“总要有舍才有得。”
姜芷望着温行笑了笑,温行也亲昵的去抵姜芷鼻尖。他们懂得彼此,也决定相扶一生。
寂静安宁的清晨,杜白扬鞭策马,嘹亮的吆喝声响遍村庄,马车应声前行,迅速地掠过一个人影。
柳云志好几日不曾来过,自那一日分别。他许久没有见过姜芷。
见不得人的思念好像一条巨大藤蔓,让他无处可躲。所以辗转整夜之后,他还是迫不及待的跑了过来。
他还没有吃早餐,饥肠辘辘,但是却又兴奋激昂,他忍不住猜想,今日他们会以怎样的时机相见。
是在王阿婆的院子里,还是在王阿婆家门前。亦或者他运气好,会遇到单独出门的她。
但是方才那一刹那,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她,她和她的夫郎一起,坐在繁复金贵到整个明月镇都没见过的马车里。
马车窗帘被风扬起的一瞬间,他看到了抵颈相拥的他们。
霎时间,柳云志觉得心头一口血气不足,一阵剧烈的绞痛好像树木的根|茎一般,狠狠地扎进他的胸膛。那种疼痛四散裂开,每一次吸气都让那疼痛加剧。他捂着心口,最后猝然倒在冰冷干硬的泥土地上。
只一瞬,柳云志觉得天地旋转,所有痛苦都幻作一种棉柔的触感,让他觉得轻松,舒适。
柳云志睁开眼,眼前入目是一件洗的发白的床帐。王阿婆见人醒了,端了一碗热茶来,道,
“村头张生会把脉,我让他给你瞧了,说是心疾。”王阿婆将柳云志扶了起来,把热水碗递给他,道,“那么冷的天,怎么就倒在了那里?”
柳云志将热茶饮尽,不答反问,“阿婆早知道她要走?”
王阿婆不喜欢柳云志这般质问语气,不禁反问,“你不知道?”
柳云志低了头,是啊。他也知道,他们不是一路人。或今日,或明日,他早晚就要连她的影子都摸不着。
“若是争气,自然混出个模样让她瞧瞧。在我这老婆子这里发什么脾气。喝了茶便走吧。”王阿婆拄着棍儿,下了逐客令。
柳云志将那热茶一饮而尽,掀起被子起身道,“多谢阿婆。”
“不用谢。”王阿婆看着柳云志起身离去,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不是她的恒儿,但是却为她做了许多,虽然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但也给了她无数安慰。
王阿婆忍了又忍,还是对着他的背影道,“人回了京城,你若是实在难受,便朝着京城去寻!”
柳云志背影顿了顿,终是没有回头,挺着身子朝着远处走去。
心口蔓延的坠痛让他觉得疲惫,每一步都像拖着近似千斤重的身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