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鸨母与江重涵纠缠许久，从种种迹象观察，认定这是个被怜姐儿的姿色迷住的败家子。
若不是见色起意，怎么会拿身上仅有的银子都拿来给怜姐儿治伤？难道世上还真有不计代价救人的善良？菩萨啊？
因此江重涵问她契书、户帖，胖妇人也没多想：“就在我身上。”
“那你拿出来。”江重涵强调，“没有户帖和卖身契，你骗我银子怎么办？先看户帖。”
“哎，你这小公子还挺精明。”胖妇人故意大声嚷嚷，将户帖拿出来，飞快在江重涵面前一亮即收回。“看清了吧？”
江重涵皱皱眉，似乎没有看清，又不好意思说出来，只抿着嘴。
“你瞧，契书也立好了，凭中人也找好了。”胖鸨母说着，对角落招招手。
两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涵哥儿，是邸店的伙计。”余大娘赶紧提醒。
这胖鸨母不安好心！她居然一早就让邸店的人做了见证，立了契书，显然就冲着涵哥儿来的，可不能被她算计了！
当面被人当小孩子似的叮嘱，江重涵脸上明显闪过一丝不耐烦：“我心里有数。”
把胖鸨母听得，差点笑出声来。
这少年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听街上的人说他自小是个富家公子，衣食无忧，父母双亡后就是个败家子。年纪不大，对世事是一概不知，臭男人那些要面子、不肯听女人劝的习性，倒是早早学得清楚，真是打着灯笼找不着的肥肉。
胖鸨母赶紧将准备好的契书拿出来，道：“小公子，我与两位见证已画押了，就等你交银子画押呢。”
江重涵立刻就要点头，被余大娘拉了一下，他登时恼怒：“余大娘，你作什么？”
“涵哥儿！”余大娘焦急地拉过他背过身，众人看不到他们的脸，但很明显，余大娘想提醒江重涵。可没说两句，江重涵就甩开她的手，不悦道：“行了！我不是小孩子！”
“你……”余大娘恼得大喘一口气，“是我老婆子多管闲事，你就败家吧！我倒要瞧瞧你败光了这些钱，怎么在街上讨饭！玉娘，我们走！”
“大娘……”杜玉娘急忙拉住余大娘，试图劝阻。可话还没出口，余大娘又腾地回身，将伏在地上生死不知的怜姐儿半扶半抱起来。
“姑娘？姑娘！”
怜姐儿勉强半睁开眼睛，嘴唇动了动。
“唉，姑娘，我尽力了，你别怪我！”余大娘让她靠在路边的墙上，随后看也不看江重涵一眼，拉着杜玉娘就走。
“义兄……”杜玉娘不知所措，拗不过余大娘的力气，又频频回顾想调和两人的矛盾，几个字的功夫，已经被余大娘拉着走远了。
江重涵轻轻哼了一下，对胖鸨母伸手：“契书先让我瞧瞧。”
契书跟现代的公文一样，都有制式，大致内容都一样，只要将名字和银钱、年限等改一改就行。看与不看都无所谓，胖老鸨不以为意：“给。”
江重涵拿过契书，只见上面写道：
立卖身契书姚五娘
今将十七女姚怜姐，年方一十六岁，因不听管教，淫奔不贞，情愿以（此处空出几格）银子卖与江重涵为婢妾。此后成人婚娶，生养变卖，惟凭江重涵处置，两无异说。如天年不测，各听天命。今欲有凭，立此卖身文书，永远存照。
崇泰七年正月二十三日。立卖身文书：姚五娘。凭中人：邓全、王岩。[1]
契书字不多，江重涵一眼扫过就读完了：“笔墨。”
“给、给！”胖鸨母从怀里取出一支笔，舔了舔笔尖，递了出去。
江重涵难以抑制地皱了皱眉，在两张契书，空出的位置都写了“七两五钱”，写完后，将一份契书折好，另一手拿着另一份契书与七两半银子作势要递出。
买卖成了！
胖老鸨不禁面上大喜，就要抢过，不成想刚伸出手，江重涵又把银子和契书收了回去。
“小公子？”姚婆子愕然。
江重涵道：“姚婆子，卖身可不是嘴上说说就行了，日后你要同我赖账，将女儿带走，我岂不是还要费一番功夫与你扯皮？咱们现在就上官府去，把户籍之事给定了。”
上官府？姚婆子登时迟疑：“这……”
“你也可以不卖。”江重涵淡淡一句。
“卖！我卖！”姚婆子一咬牙：“去就去！”
“这就请吧。”江重涵抬手，一撩衣摆，走在前头。姚婆子立刻跟上，使眼色让两个伙计架起怜姐儿跟上。
不过是买卖个花姐儿，还闹出这么多事来。正月里百姓们正闲着，哄的一下，也全都跟了上去，要看个热闹。
大齐的县城几乎都遵循一个标准，最中心的街道就是县衙府前街。从北边的狮子街到县衙不过左拐个弯，很快就到了。县衙有六房，其中管户籍的是户房。
江重涵与姚婆子正要往户房去，忽然，分明已奄奄一息的怜姐儿不知从哪来的力气，挣脱了伙计的手，冲到县衙大门东侧，抱起鼓槌狠命敲起来。
“咚、咚、咚——！”
分明有气无力的鼓声，却把所有人都听傻了——这花姐儿击鸣冤鼓？莫不是疯了？
“你——你这失心疯的贱蹄子！”姚婆子第一个反应就是一巴掌上去，没想到县衙大门正好开了，一个衙差皂隶走出来。天凑巧的，刚好是又当皂隶又得兼任巡逻的古大勇。
他一看便呵斥道：“住手！县衙门前，谁许你殴打掌掴的？”
哪怕只是个皂隶，姚婆子也不敢得罪，只得收回手笑道：“这位大爷，我……”
古大勇一摆手止住了她的话，只喝问怜姐儿：“兀那女子，为何击鼓？可知越级上告、诬告需吃棍棒？”
“小女子知晓。”怜姐儿放下鼓槌，摇摇晃晃地跪下，嘶声叫道：“小女子有冤，求青天大老爷做主——民女林氏，状告乐户姚五娘拐卖良家子为贱籍婢妾！依大齐律，凡设方略而诱取良人及略卖良人为奴婢者，皆杖一百，流三千里！[2]”
姚婆子的脑袋登时嗡了一下，脸都白了，扑上去骂道：“贱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