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只黑鞋染上了颜色。
黑色裤腿。
黑色衣角,反光的黑色扣子。
黑色衣领。
脖颈,下颌,嘴唇,鼻梁,眉眼。
他的眼睛,黑色的。
简欢看向他向她伸出的那只手,一般而言人的指尖不可能雪白,但边伯贤的指尖是雪白的——在血迹的映衬下,白得触目惊心。
斑驳的血,红的。
在此同时,边伯贤在看她的脸,就像是画家在看自己那副被他人加工过的画,挑剔、深沉、愤怒,恨不得把那些脏东西剜下来。
他的东西到底是没有恢复原样,简欢心知肚明。
他在她床边坐下来,压在她的被褥上,被褥一下子塌了下去,布料螺旋绽开一道一道纹路,蔓延至简欢胸前,牵动了她。
气流随着他来的。
血腥味缠在空气里,抹不去。
简欢缩了缩捏着被角的手,听到边伯贤对她说:“你看。”
她下意识屏气,看了过去。
手指上,都是血。
灯光下,那甚至是湿的,光泽感强,饱和度高。
谁都知道大三那边学长十指纤长,一首最基础的钢琴练习曲惊艳了满堂大一新生,但她们一定不知道,一定不知道在黑白琴键上灵活跳舞的修长手指沾了血,会如此具有矛盾的美感。
很好看,很罪恶。
她无声地用目光询问,但她心里清楚,这不可能是边伯贤的血。
“这上面有几个人的血?”边伯贤把手掌摊开,十指微微张开供简欢更好地观察,“欢欢,猜猜看?”
骨节上都是血,染开的。
凑近了,看得到伤,打人施力也要受力,力是相互的,没有护具必然是要受伤。
红色。
擦开的红色,凝结的红色。
他的骨节真漂亮——
没等简欢回答,边伯贤就迫不及待地宣布了,他就像是个炫耀战果的小孩儿,声音里是纯粹的兴奋和骄傲:“碰过你的人。”
他一定是想看到什么反应,但简欢却漠然地看他,眼神里没有评判。
她对这行为的对与错并不关心。
“是吗,学长,”简欢轻轻地说,她的目光从那双沾了血迹的手上移开,对上边伯贤的眼眸,“这不是我想让他们付出的代价。”
边伯贤看她:“你想要什么?”
简欢不假思索地回答:“让他坐牢。”
她很真诚:“犯法了就应该被抓起来,这是他该付出的代价,其它的并不需要。”
“所以学长,”她的目光落回边伯贤染血的手,说,“你做的这件事,和我无关,我不会承担任何后果。”
“好意”被拒,边伯贤却笑得越发开心了。
你看这就是他的欢欢。
和他一样。
冷酷的,非人的,真实的。
“当然,只是,”边伯贤遗憾地叹了口气,温和道,“太可惜了,我特地为你留着这些,我很讨厌血,特别是别人的血,很脏。”
他抽了几张桌前的湿巾开始擦拭,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着,边抬头问:“但看到这个,你会不会觉得好受一些?”
这问题是出自于一个人吗?
不该是出自于魔鬼?
简欢有些疑惑地看他,那疑惑是在问“你确定要这么发问吗?”
“好受点吗?”边伯贤仍是盯着她问。
简欢认真想了想,回答:“没有,我也不喜欢血。”
边伯贤低下头扑哧笑了。
他因为一个“也”字而高兴。
“可我也不喜欢违法,”简欢补充,她对这个国家的暴力机关有特别的信赖,“我会报警,警察会解决我的问题,所以,不要以我的名义做违法的事情,边学长。”
边伯贤擦拭的动作停了。
“可我很不喜欢,”他把湿巾叠起来,扔进一旁垃圾桶里,低声道,“你是我的欢欢,你的事情为什么要交给警察?交给我处理可以处理的更好。”
谁是你的?简欢蹙眉。
但此时边伯贤伸手按住简欢的被角,像是狗用前爪轻轻摁住了自己的骨头——宣誓所有权:“你不相信我吗,欢欢?”
当然——不相信。
“你不可能比警察做得更好,边学长,”简欢靠在枕头上,平静地说,她到底是哪来的胆子这么说话她也不知道,“今天晚上我的遭遇,学长你是因素之一,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们是因为你找上我的。”
她的眼珠子转了转,目光落在边伯贤脸上:“他们说是你让脱光我的,因为我拒绝你,但我想了很久,想为什么,他们不蠢,为什么把你的名字说出来了呢。”
这简简单单的一个为什么,她想了很久,大脑混沌一片,由不得她正常思考。
“也许是他们想报复你,让我误会你,但他们也不一样,”简欢望着天花板,脑子里那些人的面孔挥之不去,也许只有亲自把他们送上法庭看他们进入监狱才可以平息,“其他人无关,但那位叫陈重的人和你们认识,尤其是你。”
“但有很多很多为什么又来了,我想不明白,也不想知道,”她闭上眼睛,眼睫毛投下阴影,边伯贤不知道她睁着眼或只是垂着眼,“所以学长不用跟我解释,有什么可以和警察说。”
显而易见地防备和回避姿态,边伯贤在简欢这儿见过许多次。
她在抗拒。
“你在怪我吗欢欢?”边伯贤问。
到底怪不怪边伯贤,她自己决定,因为这是她个人的事情由不得别人左右,但简欢以为自己是理清楚这件事情能够站在客观理智的角度如第三者来做出判断:加害者是陈重,边伯贤不是。
但她不能。
边伯贤是因素之一,他是威胁的隐形来源,简欢对这样的危险人物一无所知,忘了人以群分,自然危险人物身旁多的是危险人物。
她必须责怪。
这样才能远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