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祀山神乐章·请神》曰:“民生哀艰,祀议增设。灵人做媒,活女为献。钟鼓铿锵,花轿高抬。天地惶惶,成兮,成兮!诚以请神,灵其鉴阕。”
天启二十四年,夏至。
自江南起义事发已余半年,在这小半年的战事中,朝廷官军与南方起义军一直互有胜负,但总体上是南方起义军占了上风,将原先占据大部分州郡的大庆官军打得节节后退。
二月,起义军将扬州郡收入囊中;四月,他们又将凤阳郡打了下来,
而到了这六月,眼见起义军的剑锋直逼荆州,几乎要将整个荆州吞下,将这天下大半都占了去,朝廷官军的主帅——谢家长子谢南峥气得发疯,急得发狂。
兔子急了尚且会咬人,更何况是千万兵马的主帅。
六月初旬,谢南峥亲率兵马夜袭起义军在郢都的军营,而像是约好了般起义军也暗探了朝廷官军在荆州的大本营,烧尽官军粮草。随后两军又在郢都城外的断山河谷狭路相逢!
短兵相接,这一战打得天昏地暗。
此战后,两方军队以郢都为界各占据了荆州半边。两方都盼着拿下荆州,毕竟这荆州西接蜀郡,东连江南两郡,北攘中原,南通黔云两郡,自古是兵家必争之地。但自断山河谷一战后,两方均损失惨重,谁都拿不下荆州。
战事自此焦灼。
这一焦灼便是半月,到了夏至,两方仍都没有任何动作,两方的主帅都仿佛人间蒸发了般。
而荆州战事焦灼的同时,与荆州相邻的南疆三郡之一的蜀郡同样波涛暗涌。
蜀郡多山,山多险谲,嵯峨仿佛接天关;蜀郡多岭,岭多崎岖,前不见店后不见人。可便是这般恶劣的地势仍阻挡不住大批入蜀的人,自年初天下大乱,入南疆逃难逃兵役的人愈来愈多。
但,乱世中哪有什么安生地?
自入夏来,蜀郡大旱,各地时有起义暴起,粗粗算来蜀郡各地也只有丰都没有过起义。
“想来还是丰都太平。”
“太平个屁!”丰都茶楼中有百姓四五成群,围坐成一团,期间有人恨恨骂着,抱怨道:“我看丰都迟早要乱。近来那事闹得,真是人心惶惶!”
听到“那事”,众人脸色一变,青的青,白的白。
六月伊始,这丰都城里出了件怪事。城中接连有女子失踪,而这些女子的尸体都会在失踪后的第三日出现在丰都城外的将军山脚,且无一例外的,这些女子的尸体上都会有一句谶语。
第一个失踪的是一位铁匠的女儿,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背上刻着“跳出红炉,身无烙铁。铁器无眼,新都必乱”,而尸体被发现的第二日,新都城便爆发了起义。
第二个失踪的是一位大夫的妻子,她的尸体被发现时,手臂上刻着“寒灰更然,枯骨生肉。医者恶心,广汉必乱”。转日,广汉城也爆发了起义。
第三个失踪的是青楼的一个歌妓,她的尸体被发现时,腿上刻着“路柳墙花,弃枇杷门巷。逼良为娼,上庸必乱。”次日,上庸城如言也起□□。
此后接二连三的,丰都城中不断有女子失踪,但无论官府怎么查,都未查到任何蛛丝马迹。
直到今日,这丰都城中已有六七位女子失踪,而这蜀郡各地也相应的爆发了六七次起义。每一次起义虽都规模不大,但都惹得人心惶惶,生怕下一次的起义便是发生在自己这地。
所以,都说这丰都太平,没有起义,可谁又能保证下一次起义不是在丰都?
或许只是时机未到罢了!
“这事也真是诡怪!或许真的是惹怒了山神……”有老者喃喃道,“那道长所言不假啊!”
“哦?山神?”一个红衣男子不知何时出现在众人身侧,他笑着,断言道:“依我看,分明是有人暗中作祟!”
听言,那老者却不服气,一拍桌子,瞪眼说道:“若是有人作祟,怎么举全郡兵力却查不到分毫线索?”说着,老者突然压低了声,身子往前倾了倾,其余的人一愣,皆向老者的方向侧了侧身。
“你们可知那将军山的来头?”
“不知,且说说看。”红衣男子勾唇,答得干脆。
“哼!老者冷哼一声,续道,“丰都是蜀郡要塞,那将军山又是丰都要塞。传闻古时将军山本不叫将军山。那时蜀郡有叛乱,为保城中百姓,名将何居仅率一千兵,在将军山踞守那关,与叛军鏖战三日,最终大败叛军。只是何居却也因中了流矢,在战胜后不日去世。此后,百姓为祭拜歌颂名将何居,特意在将那山改名为将军山,将那关取名英雄关。”
“此后,数百年来,每逢战乱,都会有名臣名将于此大败敌军。”
“多年前,那苍凛军伐肃王征讨南疆,也曾占这将军山,于那英雄关大败肃王。”
“有人说,后世将领之所以能在将军山胜仗,那是因为何居将军死后化身山神,以身镇山守关,保丰都太平。”
“所以,最是难过英雄关!”
老者说着,他那浑浊的目光淬火般明亮,但忽然又暗淡了去,他长长一声悠叹道:“可惜连年不利,五月末那一场暴雨,冲毁了英雄关。”
“所以,山神被触怒,降罚于人?”
说着话的是那红衣男子,老者看着那陌生的面孔一怔,未曾料到他竟先一步将他的话说了出来。
“嗯,是个好故事。”红衣男子说着,话锋却是一转,“可终究只是怪力乱神之事。”
“你!便是有你这般的人,山神才不愿庇护我们!”老者怒道。
眼看着两人就要争吵起来,一只手突然横空出现,拽住那红衣男子,将他扯出人群。众人这才注意到这位刚刚一直在旁边默默听闻,一言不发的男子。
男子着月牙色白衣,白玉冠束发,一身寻常的装束,素净得没有半点装饰,但也掩不住气质的凌厉出众。但凡是人见着他,总会被那精绝的容颜吸引去目光,但却又会在触及他那一双眼时,再不敢看一眼。
那一双眼像极北之地的深渊之水,带着厚重的冰凉,深邃而危险,只一眼便能将人冻杀。
老者的目光不经在男子身上多停留了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