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如倾,时大时小,却始终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将军山中幽暗阴冷,被雨打湿的枝桠残败地耷拉着,被风沉重地吹动,宛若吊死在树上的枯尸微微晃动。天更是阴沉得可怕,此时明是白昼却恍若黑夜,整片山林仿佛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黑纱,压抑得奔波在其间的人几乎透不过起来。
“接下来往哪边走?”裴蕴道。
可身上的人却没动。
他下意识地回头望去,却惊觉自己此刻什么也看不见看不清。裴蕴侧首,背上人的鼻尖擦过他的脸颊,滚烫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的面上,如火般炙烤。
霎时,一种不好的预感浮上裴蕴的心头
“醒醒,别睡。”
赵挽缨的意识模糊,耳边似乎有人在说些什么,可却被隆隆的雨声隔绝,她什么也听不见,她的世界一片死寂。
忽的,赵挽缨只觉额头一冰,那冰凉如泉,恰到好处的舒服,让如处翻滚灼烫熔浆的她顿时得到了救赎。她贪恋着那如玉般的冰凉,不觉抬脸去蹭。
裴蕴万没想到她会将他的手当成冰袋,他不忍收手,但却也不得不收手。
祸不单行,这般恶劣的情境下,她竟发烧了。
“醒醒。”裴蕴咬牙唤道,他心中焦灼而忧虑,语气都颤了几分:“撑住,别睡。”
他怕她一睡再也不醒。
他已经失去过她一次,那般滋味
急急暴雨中,有人执拗地呼唤着想求一声回应。
赵挽缨只觉自己仿佛一会儿沉浮在深海中,一会儿又烧灼在岩浆里。那些杂乱的声音在耳畔萦绕,她咬牙挣扎着,拼尽全力去听,却怎么也听不清。
直到那人唤道:“听玉,醒醒。”
终于,这一次,赵挽缨听清了那一声声呼唤。
“听玉,醒醒。”
是他在唤听玉,他的妻。
仿佛沉梦一场,赵挽缨终于清醒。
她疲惫的睁眼,五感回归,可嘴中却是苦涩,仍旧一句话都说不出话来。于是,她吃力地抬起手,极慢极用力地在他背上写到:“别叫了,我没死。”
赵挽缨写着顿了顿,像是想到什么,她又写到:“我不是听玉。”
写完这一句,赵挽缨感到身下的人一僵。
沉默间,她听那人问道:“接着怎么走?”
赵挽缨废力地抬眼,暴雨瓢泼,林中暗无天光,她的视线被雨幕遮掩,几乎也与瞎子无异。
赵挽缨抬手,用力抹去脸上的雨水,在短暂的明晰后,她在他的背上写到,“直走。无论如何都往上走,去高处,去将军庙。”
写完这一句,赵挽缨体力仿佛被透支完,她的手垂下,眼前的一切又开始变得迷蒙。
突然一道清冽的男声将她拉回。
“撑住,听玉。”
赵挽缨一阵恍惚后,神志却清醒了一分,她有些生气又有些好笑。身下的这人就这么笃定她是那什么听玉?她明明说过她不是。
想着,她又一次在他背上写下,“我不是听玉。”
“……你是不是忘记了一些事情?”裴蕴突然开口,他的话如一颗巨石掷入赵挽缨的心湖,瞬间卷起千层浪。
他怎么知道?
还是,他在试探她?
想着,赵挽缨写道:“没有。”
两个字,她写得很重,力透肌骨。
裴蕴沉默着垂下眼帘,那双失了焦距的眸子中,眼神涣散。
“我哪点让你觉得像她?”赵挽缨慢慢写着。
她到底是哪点像,以至于让他认错一次又一次?
哪点?声音,招式,说话的方式,甚至性格……裴蕴说不上来,冥冥之中他就是觉得她是她,于是他道:“每一点。”
赵挽缨没想到裴蕴会这么说,她的眉不觉一挑,她想了想,又写到,“可我确实不是她,不是你要找的那个人。”
写完这一串,赵挽缨仍旧没有停,她心中有惑,忍不住写:“你们为什么走散?”
为什么走散,以至于到处寻找?到处认错人?
“我骗了她,做了件她不喜欢的事。”裴蕴淡淡的说着,声音干涩,“她很生气,就走了。”
骗她,不喜欢的事,惹她生气。
赵挽缨的眉头拧成结,她写道:“活该。”
裴蕴没想到赵挽缨会这么说,他突然一笑,万分寂寥,“是,我活该。”
活该被她刺那一刀,活该被失去她,活该承受那蚀骨的想念,活该朝思暮想却在梦里怎么也梦不见她。
“你找了她多久?”赵挽缨写。
“半年。”
“如果你一直找不到她呢?”赵挽缨觉得自己今日有些怪,是发烧了神志不清的缘故吗?在这样生死一线的关头,她居然在和这个来路不明,身上疑点重重的男人谈论这种事情。
裴蕴语气平静,“那就一直找,找遍天下,找到我死为止。”
江南翻遍了没找到她,那他就去其他地方再找,他会把那些地方一个一个打下来。千里江山会入他囊,她也会,他不信他找不到她。
赵挽缨一默,没想到他这般决绝,她的指尖顿住,直到良久后才继续写道:“那如果她已经不在了呢?”
这一次赵挽缨没有等到裴蕴的回答,身下的人走着,却久久不出声。赵挽缨低头看去,却看见了男人微红的眼眶。
赵挽缨心头一慌,就在她提指要在他背上写时,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开口了,声音有点嘶哑,却带着不容反驳的肯定:“不会,她不会不在了。我会找到她。”
“如果你找她,她不肯原谅你怎么办?”赵挽缨写。
裴蕴道:“只要她肯原谅我,我做什么都可以。”
不觉的,赵挽缨嘴角微扬,她又写:“死也可以?”
“可以。”
斩钉截铁的回答,连一秒的迟疑都没有。
下一秒,在赵挽缨抬手想写的前一刻,裴蕴突然停下,他回首“看”着她一字一句地说道:“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