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朝文武均垂着首,虽不敢发一言,但心里却暗暗剖析着眼下局势。
这便要说回这庆和帝的帝位是如何来的了。
想当年庆昭帝昏庸无能、子嗣绵薄,关陇士族之首的谢家把持朝政。谢家本欲扶持庆昭帝那唯一的儿子赵衷为帝,却不料半路杀出个裴适之。
裴适之本只是一介儒生,却凭一文官拜京兆尹。
裴适之固然才华横溢,但更重要的是其背后是新崛起的江南氏族,毕竟他早年正是那江南瑞王赵胤征的门客!
长恒十年,南宫门之变,赵衷意图造反,死于乱箭。
这一箭,裴适之射的。
而在赵衷死后不久,庆昭帝便驾崩了。
此后,裴适之依庆昭帝遗诏迎江南瑞王之子赵胤征进京,拥立其为新帝,史称庆和帝。
裴适之也因此拜相。
至于薛家,是当年站错了队的世家。
薛家本是当初跟着庆高祖打天下的功臣,那薛家祖宗薛盘可是因着赫赫战功而被封赏江南的异姓王。
只可惜当年那一场夺嫡之战中薛家跟了谢家,力挺赵衷,还阴了庆和帝一把。
庆和帝登基后自是明里暗里打压着薛家,可即便如此,薛家凭着多年根基,依旧盘踞江南,作威作福。庆和帝明面上不显,可心中定视薛家为大患。
陈年旧怨,今日再提。
龙椅之上的人喜怒不显,他靠着背椅,睥睨着朝堂之上的众人。乍然,他猛的一拍龙椅扶手,一声巨响宛若龙吟长啸穿荡于大殿中
“何人如此胆大竟敢杀昌英侯世子,辱大庆朝的昌英侯!”
上位者的威压,气势强横逼人,饱含怒意的声音让满朝文武一震,随之是齐刷刷跪倒的一片。
天子既怒,必有大事要发生。
庆和帝乜了眼跪地的群臣,半晌方稍敛了怒意,“今监巡江南一带的一品刺史是何人?”
“今监巡江南一带的一品刺史是萧隐之。”一旁的老太监躬着腰,适时地答道。
萧隐之是庆和帝亲自委任的。
曾经犯下过重罪的死刑犯,如今却都是大权在手的新贵臣,凭的是什么?是皇恩浩荡,是那盘剥世家的铁血手腕。
萧隐之算得上是庆和帝削弱世家的一把剑,他被庆和帝委任做这江南刺史,不就是奉帝命去打压一直在执掌江南的薛家么。
没想到这厢薛家却主动告上殿来。
“陛下,臣以为此案重大,不若派太傅李淮川前去调查。”
一袭深绿朝服的老者忽然出列,他眉须尽白,脸上布满沧桑的褶皱,但那双眸却熠熠,闪着那种老谋深算之人所独有的冷静光泽。他声如洪钟,中气十足,说话间透着一股子指挥若定的威严之意。
听此,庆和帝瞳孔微沉,不置可否。
“陛下,臣有更好的人选。”一侧同样深绿朝服,面如冠玉的男子反驳道,朝服的深绿衬得他骨正脊直,如松如竹。
“裴将军裴蕴不日便要回京,此案不若交由他去办,也算是戴罪立功。”
是了,佛图关一战裴蕴战败,若非增援及时,这佛图关怕要失守。战后,那草原蛮夷主动议和,这战事才缓了去。
庆和帝微微颔首,如鹰隼般的目光扫过眼前俩人,忽道:“宋相和谢御史所言确有几分道理。只是此事重大,定不能仅让裴蕴一人前去。但太傅京中事务繁忙自是去不得……”
“端王,你觉得呢?”
庆和帝转而盯着端王问道。
“儿臣愿为父王分忧,但前些日父王让儿臣分管黄河之事,今日恰逢中游突发凌汛之灾,流民四起,儿臣恐怕分身乏术。”
端王起身,冲着庆和帝揖礼,说:“不过,儿臣认为父王可派八弟前去。儿臣前几日碰到李太傅,太傅还说八弟的课业日益精进。”
一旁安心跪倒在地的八皇子赵棣突然被自家兄长提到,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茫然的抬头,对上庆和帝锐利如刀的眼神,不由一颤,慌忙转头,却又对上了谢御史冷峻的目光。
“父王,儿臣,儿臣也愿意为父王分忧。”他硬着头皮道。
“好啊。”庆和帝却无视了般,他收回目光,最后看向大殿正中身着丧服的薛驰:“那朕便派八皇子和抚军大将军裴蕴全权负责此案,朕定会给薛家一个公道。”
话声甫毕,薛震磕头谢恩。
而当他俯身的那一刹那,没有人看见他眼底划过的幽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