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在密林中偶然碰到那谢家之人,她其实便已经有了预料。谢家若要有人来参一脚此事,最合适的便是那三姓家奴,吕无极。
所谓三姓家奴,吕无极三姓在于:
第一姓为吕氏姓,也就是吕无极随其生父吕思姓吕。
第二姓为江氏姓,吕无极早年流落江南,被赵挽缨的祖父江岸收为义子,与江允竹和江允河一同长大,却最后被谢家所诱,背叛了江家。
第三姓为谢氏姓,江家落难,吕无极投诚谢家,又认了那谢家谢忠为干爹。
此后,吕无极深得谢家重用,若谢南铮是他谢家明面官场上的把控人,那吕无极便是为谢家做那腌臢龌龊事的一条狗。
江家的叛徒,谢家的走狗,好他个三姓家奴吕无极,他既然敢来继续参和这事,他可以小心他的项上头颅了。
赵挽缨戴着面具看不清面上的表情,但那眯起的凤目中是面具遮挡不住的暴戾,她咬着一字一字地咬着字眼。
“合该是吕无极小心我,而非我小心他。”
“裴少傅,今时早不同往昔。”
裴蕴一怔倒不是因为赵挽缨前一句的狂妄,而是她后一句的那一声“裴少傅”。
他做了两年他的少傅,她便喊了两年,此后他调任禁军,她便再无唤过他一声裴少傅。
裴蕴冰冻的面容裂出一道道缝来,他刚上前一步,便见赵挽缨忽的起身。
她的动作轻盈且快,蓝色的裙摆晃过,那一双手明明柔若无骨,却十分的有劲。她攀住他的肩膀,将人身形一带,两人的位置便迅速一转,反了过来。
赵挽缨手中用力,将裴蕴一按,按坐在了那椅子上。
继而,赵挽缨俯下身来,左手仍按着裴蕴肩,右手则是揭下了那银色面具。
银色的面具哐当落地,一声脆响。
极近的距离,让裴蕴可以清楚地看见赵挽缨的眉目和她的动作,他只见她侧过头来,她的青丝随着她的动作散落扑洒在他的面上,乌黑的发梢划过他的唇角,撩拨得极痒。
“看着,裴少傅,这一道疤是你给我的。”
赵挽缨挽起散落的发丝,露出那一道碎裂。
“这一刀后,庆国宫里的十一公主便死了。你可以是她的闻策哥哥,她的裴少傅,她的裴统领,你可以恨她骗你,利用你,但这与我赵挽缨绝无一分干系。你不必管我,不必教我,更不必护我。”
“我赵挽缨的人生由不得他人,薛家的事我必然会插手到底。”
赵挽缨的清透漆黑的眸底映着裴蕴的沉冷的面容。
倏忽,裴蕴一笑,万年冰雪消融,好似春风拂面犹带料峭寒意。
从当年太子一案,到今日的薛举之事,她从来不仅是只有莽,她一直是胸有成竹的杀伐果断,心机缜密的放手一博,若非如此当年他也不会被她所骗。
那好,那他便同她一起好好地下完这江南的这盘棋。
“英娘在龙山寺。”裴蕴伸手握住赵挽缨按在他肩上的手,一扯,起身站在赵挽缨面前。
裴蕴的身材高挑,如白杨树般挺拔,赵挽缨也不矮,她的额头正巧到他的鼻尖,她一仰头便能直看见他。
四年了,当年堪堪及笄的女孩也长成了姑娘。
“薛举的尸体我埋在郊外,但被薛家人寻回去了。”
一言还一言,公平的。
赵挽缨挣开裴蕴握着她的手,掌心尚残留着一抹温热在冰冷的空气中消散。
她拾起地上的面具一戴,无所留恋的潇洒离去,不多时,那一抹蓝便渐融于雪色中,便在裴蕴眼底消散。
这棋盘之上,不过是你方唱罢,我方登场。
不论幕后何人,且看她去掀了这盘荒诞的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