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蕴目光一凝,盯着仵作那握着赵挽缨的手莫名发狠,似是要将那手折断了来。
许是裴蕴的目光太过冷厉,仵作立刻松了手。
而那仵作一松手,裴蕴便将人一把抱起,放在了椅子上。
“抱歉大人,小人虽是仵作,但也略懂一些医术。刚刚见姑娘心悸,便想着帮姑娘把上一脉。”仵作说道。
“怎么一个两个的仵作都会医术么?”赵挽缨倚在那椅子上,勾着唇有些嘲弄的出声,若非她白着一张脸,捂着心口,旁人倒真看不出来她痛极至此。
赵挽缨想看那仵作的神色,但那仵作却一直恭谦地低着头。
“那你倒是给我把上一脉。”
赵挽缨伸手将手腕搭在椅柄上,她窥了眼裴蕴,后者并未出声阻止。
“得罪了,姑娘。”
仵作低着头走近,低着头给赵挽缨把起脉来。
他的手上无一丝老茧,指尖细腻而柔软,搭放在赵挽缨的手上时轻极,好似一片棉絮落在她的手上。
仵作那常年解剖尸体的手都是这般干净光滑的么?
赵挽缨心中有了答案,她侧眸看向裴蕴,只见那人还是沉着一副疏离漠然的模样,在见到她的目光时,眸光才微微一动。
这面瘫怕也看出端倪了,只是面上不显。
“如何?”裴蕴出声问道。
“很糟。姑娘这心病若是十日内不得治,以后怕是无法根治。”
这一次那仵作终是抬起头来,他的透彻的目光中闪过担忧之色,面色和语气一般沉重。
十日么……
赵挽缨敛了眸,心中一滞,可嘴上却是说:“你这仵作可当真会把脉?我这不过是普通的心悸,你这说的好似什么不治之症似的。”
这一番话,让当场两个人都皱了眉。
裴蕴剑眉蹙起,他未理会赵挽缨的话,而是对仵作问道:“这心病如何治?”
“解铃还须系铃人。”仵作言道,目露正色:“不过,我可先给姑娘开上几副药方,但若想根治还得找到正确的方法。”
“那便劳烦了。”裴蕴有礼道,无人察觉他那清冷的眼中划过一抹暗光,“正巧我这府上也有药方,先生直接去抓药便可。”
“是,大人。”仵作揖别,这一刻,他又是低下了头。
这一瞬,堂上三人可谓是无一不心怀叵测。
等那仵作走后,赵挽缨还哪有什么心绞痛,她微微仰首,倚在那紫檀木雕花椅上看着裴蕴,开口道:“你确定是他去抓药,不是你的人去抓他?”
“你自己心中不是已经有了答案么?”裴蕴反问道。
他站在她的面前,俯窥着她:“这假扮仵作的人是何人?”
“你自己拷问。”赵挽缨昂着头看得不免有些酸,便低了头别过眼去:“别拷问死了就成。”
她留着他可还有用。
“那可能不成。你既然想保他一命,那便告诉我他的身份。你若不说,我很难保障他不会成为水牢里的冤魂。”裴蕴说。
这人连威胁都是这般冷淡,可她赵挽缨偏偏不爱被人威胁。
“随你,他左右不过一个江湖骗子。”
赵挽缨本没有十成的把握,那仵作是扶霖扮的,所以她也是冒着险试探了一下。
他停步时,她便知这仵作是假;而当他给她把脉时,她便敢肯定他是真扶霖。当初他骗她一次,这次她骗回来,倒也是扯平了。更何况她不信他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不过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谁心中没点盘算。
“江湖骗子?”裴蕴咬着字眼道:“那这江湖骗子倒真有来头,不仅把得了脉,更换的了头。”
换得了头……
这倒是提点了赵挽缨,他左右既然能换成他人的模样,那刚刚验尸中自然也可以将他人换成薛举的模样,将薛举的模样变回原来人的模样。
这一瞬,赵挽缨心下通透。
她早该想到的,既然可以有两个英娘,那也可以有两个薛举。当初她杀的必然是真薛举,那之后英娘在街上碰到的必然是假薛举。
而真薛举的头在刚刚怕也是被那厉先生做了手脚。
这薛家果然处处猫腻,竟还藏着这般的人。
也正这时,赵挽缨方想到那日的令牌。她自一醒来,身上的东西便不见了,这也只能是裴蕴干的了。
赵挽缨手掌一翻,摊在裴蕴面前:“令牌。”
“为何杀薛举?”裴蕴不拿,而是转了话题,单刀直入,毫不迂回的问道。
“师傅之命,故人之托。”赵挽缨也不避讳的回道,她的手掌伸至他的面前,招了招。
裴蕴挑眉,这话他信也不信。
他信这是她杀薛举的原因之一,但他绝不信她仅仅只是为了这些原因杀了薛举。
“萧隐之的人。”
说完,裴蕴也没有拿出令牌的意思。
不过赵挽缨确实问到了想问的答案,她收了手,抱臂问道:“那信呢?你也看过了吧。”
裴蕴不语,却也是默认了。
“薛家的事,你知道多少?”裴蕴冷然问道。
“薛家的事,你又知道多少?”赵挽缨淡定反问。
裴蕴看着眼前人的模样,他知道这件事她是非插手不可。不对,或许,她早就已经身在其中。江南的这一盘棋,幕后之人或许不止一个,他们都是执棋者。
落子无悔,既然已经入局又如何能抽身?
从薛震抬棺进京挑起事端,这个棋局便已被人摆在了明面上,现在则是各路牛马蛇神皆来参上一脚。
赵挽缨坐得不正,却无懒散之气,倒有种执掌一切的稳定。
之前她尚存迷惑是因为他们在暗,而今这些人都在渐渐浮出水面,这棋局也该是翻上一翻。
“不论你知道多少,我都告诫你一句,小心暴露身份。”裴蕴说着,“你要知道谢家必然有人来了。”
“我自知那三姓家奴会跟来。”赵挽缨神色淡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