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懊恼咬牙,也正是在这时,枯井的上方传来熟悉的男声:
“握住。”
赵挽缨闻声翘首看去,光线黯淡,她只见一根粗绳被放了下来,握着绳子末端的一身玄甲的男人,她虽看不清他的面容,但心底却有了肯定的答案。
裴蕴,他真的来救她了……
赵挽缨心中划过诧异,继而是复杂的情绪,但她还是握住了裴蕴放下来的缰绳,拉着缰绳慢慢向上爬去。
越靠近井口,赵挽缨看的越清。
那死死拽着缰绳立于井边的人面色煞白。鲜血打湿了他的碎发,他额头上的血窟窿已经停止流血,但也因此更显得触目惊心。他咬牙用力着,面上的肌肉紧绷成凌厉的一条线。
眼见着要爬出了这暗无天光的枯井,赵挽缨的脚下却是一滑。在她几乎要跌落回井底之际,一双遒劲有力的手拉住了她,将她生生拉出来。
她跌进他的怀里,撞在裴蕴那身黑甲上,两人皆是一声闷哼。他的身上还带着凛冽的寒气和仆仆的风尘,显然来得匆匆。
“赵锐干的?”他的声音从她的头顶上方响起。
赵挽缨推了推裴蕴,但他得身形却纹丝不动,她只能昂起头,对上他的目光。
那一瞬间,赵挽缨下意识地咬了咬下唇,没有回答裴蕴的问题,而是问道:“你不是被调升去京郊的禁军营了么?”
“是,”裴蕴的语气淡然。
圣旨既下就没有撤回的道理,无论他愿意与否他都得离开皇宫,去禁军营。
赵挽缨再问道:“那你怎么又回来了?”
“来见你。”裴蕴没有弯弯绕绕,而是直接说了出来。
庆和帝将他调去禁军营做禁军统领的这道旨意下得突然,几乎是打了他个措手不及。想来,这旨意的背后必然有人在作梗。
他本来即刻就要去禁军营,但宫里却来消息说她不见了。其实只是不见了半日,可他却……放不下心来。
他这一走便是半个月或许一个月,若她真的是今日出事了,他不敢细想。
可他已经不是公主之师,不是太傅了,怎么能随意进出后宫。所以唯一的办法便是抗旨,当然不是真抗旨,而是以进为退。毕竟圣旨不会撤回,但退一步庆和帝还是会让他再见她最后一面。
只是代价便是被玉玺砸破了脑袋。
赵挽缨看着眼前人,心中涌动的情绪万般复杂,她蓦地想起柳是烟的话。
“你怎知他会抛下你?不妨看着。”
恍惚间,赵挽缨飘忽的目光再次触及他面上干涸的暗红血迹,她瞳孔一缩,旋即转开眼去。她垂在身侧的手紧了紧,低声道了句:“不必来见我的。”
其实她不会死在这的,就算他不来,柳是烟也会派人来的。
裴蕴不答,面色陡然冷了下来,墨染般的双眸一深。
“裴蕴……”
“我带你回宫。”
裴蕴兀自打断赵挽缨的话,他的目光划过她受伤的左脚和身上一道道皮开肉绽的伤口,转身低低蹲在她的面前。
赵挽缨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晃神,可她没来得及犹豫,也没来得及拒绝便被裴蕴背了起来。
“你放下我!”赵挽缨语气生硬。
她不想连累他,也不想……
利用他。
裴蕴不理,语气是不容分说的坚定:“不放。”
他已然稳稳将赵挽缨背起,背上的她轻得宛若一张纸,呼吸浅而温热,喷洒在他的耳畔,撩拨得极痒。
空中原本施施然飘着的小雪霍然变得大了起来,如鹅毛般铺天盖地地落下,他就这么背着她走过深深冷宫里僻静荒芜的无人小道。
趴在裴蕴背上的赵挽缨忽地不再挣扎,她转过头去,轻声道:“裴蕴,给我取个小字吧。”
今日已是腊月二十八,不出几日便是元日。新年将至,这一年生辰之日便是她十五及笄之日。
女子十五及笄取小字是历来的习俗,可公主向来是没有小字。
但她并不想做这公主,十五及笄,她要新生,她不要再做这忍辱负重任人欺凌的十一公主。
这话让裴蕴的脚步一顿,他拢了拢,让背上的人更贴着他。
普通人家女子的小字历来由娘家的长辈或者出嫁后夫君所取。
三年前江南贪腐案案发,江家被诛连九族,赵挽缨的母妃江允竹在被打入冷宫后被谢南婉折磨致死,赵挽缨虽免于一死但却被寄养在皇后谢南婉名下。
她早已没有娘家人。
裴蕴的声音久久卡顿在喉中,半晌他才开口:“听玉,可好?”
“听雨十年,玉汝于成。”裴蕴说。
再冷冽的声音在这一刻也被磨去了锋芒。
赵挽缨在心中一字一句默念着这话,嘴角没察觉地,有淡淡的弧度扬起,她应声道:“好。”
下一秒,赵挽缨便听裴蕴唤道,“听玉。”
“我在。”
赵挽缨应了声,却不曾想裴蕴接下来猝不及防地转了话题:“以后莫招惹赵锐。”
她只听他继续道,他的声音又如往日般冷如飘雪,再细听又好似是沾了血的刀子:“在这宫中,不要相信任何人。”
赵挽缨心中突然一紧,他是料到了多少,那他定是知道她见过柳是烟,那她和柳是烟之间的……
“那我该相信你吗?”
赵挽缨突然问道,她的声音缭绕在裴蕴的耳畔久久难以散去。
良久,裴蕴才回答道,但却是答非所问,他说:“我会护住你。”
这话像是起誓般郑重。
赵挽缨莫地有些想笑,事实上她确实也轻笑出声。寒风入喉,她笑得一呛不由咳嗽了起来,身上的伤泛着痛,她的眼角咳出泪花。
“谁要你护。”
清冷的声音中总是带着满满的倔强。
裴蕴的步子一顿,他微微侧首,用那双墨染般的眸子凝着赵挽缨,一字一句重复道,“我会护住你。”
蓦地,赵挽缨搂着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