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她得身后却像是敛了锋芒的盾。
“你想聊什么，裴蕴。”
风把赵挽缨的声音带到裴蕴的耳畔。
“聊当年东宫那事，聊现下江南这事。”裴蕴盯着赵挽缨道。
“东宫那事。”赵挽缨重复着这四个字，凉声道：“你现在既然和宋璟为伍，不应该都知道了么？”
“是。”裴蕴回道。
见裴蕴应声，赵挽缨又道：“至于江南这事，不就是你和宋璟一手操划？你不都知道么？”
“是。”裴蕴应道，他的目光擒住赵挽缨，“可我想知道的是当年你为什么要答应柳是烟？”
“那我也想知道，你又是为什么答应了宋璟，和他站在一条船上。”赵挽缨反诘道。
死一般的寂静中，裴蕴垂着眼眸，不知在沉思些什么，良久他才从牙缝间挤出一句。
“我若说，为了护你，你可信？”
当年她杀赵锐火烧东宫，他是直到庆和帝一道圣谕让他去抓她时才知道的。那一刻，聪明如他，立刻意识到她骗了他，她甚至利用了他。
宋璟请旨让庆和帝将他调去禁军营不就是为了这一天，让他去抓她。
他们都知道的，他会放过她。
他确实也顶着压力，放了她。
只是，他明明告诉过她在宫中不要惹事，劝诫过她不要相信他人的，可她却和柳是烟、宋璟阴了他一道，骗了他。
当年，他在京都所有的筹谋都因为她杀赵锐的这一刀，烧东宫的这一把火付之东流了，他本来就能带着她走了的……
裴蕴垂在衣袍下的手死死握着，他一双眼瞳中没有丝毫光彩，晦暗得犹如深渊，他较真道，“我说过我会护住你，我从未食言过。”
东宫出事后，他是没有办法才答应了宋璟，才答应了……
赵挽缨冷笑，“护我？你说这么多事，真的仅仅是为了护我，而不是为了你自己，为了你叔父，为了裴家？”
“是。”裴蕴的语气是不容置疑地笃定，“我不曾骗你，这些话也都是实话。”
赵挽缨似乎是没料到他这般坚定的回答，她难以言明此时此刻听到裴蕴的这句肯定到底是什么感觉。
短暂的愣怔后，她一咬牙，闭着眼不愿看向裴蕴。
他想敞亮得和她说，可她却似乎并不愿同他坦诚地说。
眼见，赵挽缨躲闪着他的目光，裴蕴忽的上前一步，按住赵挽缨肩膀，逼着她直直看向他。
瞬间拉进的距离，让两人的呼吸缠在了一起。
“我回答了，那你呢？”裴蕴道，“为什么当初要听柳是烟他们的？”
赵挽缨忍着情绪道，“为了我自己，我要出宫。我说过的，你护不住我。我不是那种时时刻刻需要别人护着的人。”
说到此处，赵挽缨的声音有些微微发抖却意外的坚定，她睁眼却依旧不敢看向裴蕴，道：“所以裴蕴，你的护，我不需要。”
她背负着江家的血海深仇，又处在那权力斗争的中心，那么多人都盯着她，想弄死她。他这么护着她，无疑是惹祸上身。
他能做她的太傅，陪她走过那一段时光，她已经觉得是上天的恩赐。
虽然裴蕴从未说过，但赵挽缨知道他在做她太傅时受过多少排挤，经历过多少次暗杀。她也知道他当年从边疆回来，也是想给他叔父报仇，也是想挽回裴家的。
只是她，牵连了他。
她注定身处泥沼，怎将他也拖下。
逃出皇宫，她就与他无关了。赵听玉死了，裴闻策也不必被牵连了。她是最后利用了他，可宋璟答应过会保住他的。
而且她利用了他，他合该对她绝望的。
但裴蕴他似乎却没有。
赵挽缨只听他沉声道：“可护你是我的选择。”
言下之意，她改变不了。
“你……”赵挽缨想开口，却被裴蕴打断。
“赵挽缨，你在逃避什么。”
裴蕴那一双寒潭般的眼眸深邃无比，他定定地看着她，似乎想看尽她的内心，“你怕我会……”
出事？
“不是。”意外地，赵挽缨回绝地飞快，似是觉察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她又解释道，“我没有在逃避。”
“出事”那两个字裴蕴没有说出口，他只是猜，但赵挽缨这过激的反应却让他肯定了三分。
与此同时，裴蕴猛然想起义元礼的那番话。他不由低了低头看向赵挽缨，她的眉眼在月色下显得清冷动人，也格外倔强。
她是从什么时候不愿再同他真心相待。
裴蕴忽然想起在很久以前，他还没去边疆，江家也还未出事的时候，他曾随着叔父去皇家园林围猎。也是在那猎场，他第一次见到赵挽缨。
彼时，她穿着鹅黄的宫装，神采奕奕在站在旁边，稚嫩的眉眼间满是骄矜。
他鬼使神差地问她想要什么，她要什么，他都可以给她射下来。
天上的大雁，地上的兔子……
可她却说她要他手中的箭弩，她愣是要自己射。
他看着她小小一只，害怕她出事，自然不敢给弓弩。可她却是十二分的倔强，不给便要生气，便要闹着哭。
而他只能退让一步，护在她的身边，由她去射箭。
这么多年过去，经历这么多事，她变了又好像没变。她还是这么倔强，但当年她会对着他用嬉笑怒骂来达成自己的目的，现在她只会用推开他的方式来达成。
寒风中，裴蕴伸手将赵挽缨拥入怀中。这一个拥抱仿佛跨过了时间的长河，冰冷却又莫名炙热。
他的力道之大似乎想要将她揉进骨血。
良久，赵挽缨感觉到发梢间有什么落下，轻柔得如同一片雪，带着他专有的凉意，在炙热气息下瞬间融化。
既然她这么倔强，那他便退一步。他是拦不住她，可他也不会就此放弃护她，他会在一直在她身后。他也会等她，等她真正愿意与他交心的那日。
他再不想是从旁人的口中，听到她真正的心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