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抱漫长,在裴蕴怀抱中的须臾,赵挽缨只觉得天地皆非,万物皆空。她直到枯枝上的寒鸦惊飞,才回过神来。
“抱够了吗?”赵挽缨找回自己的声音,干涩道:“放手。”
裴蕴环着她的手臂显然一僵,他先是一紧,继而才缓缓松开。
衣袍窸窣作响,笼在赵挽缨面上的阴影散去,裴蕴身上那股清冽的味道,瞬间从她的五脏六腑抽离。
赵挽缨心中一空,但面上却是如常般淡漠,“我不管你怎么想,我还是那句话,我不需要你所谓的护。”
话落,她便抬步便要匆匆离开,可裴蕴却挡住她的步子。
如清霜般的月色被裴蕴高大的身材遮住,悉数落在他的肩上。他看着她,面上的神色晦朔不明。
赵挽缨眉心狠狠蹙起,面上的表情难得失控,闪过一丝烦躁与慌乱。
他还想说什么?他还想问什么?
裴蕴的唇抿成一线,他低头看向赵挽缨。只见女孩瞪着一双清冷通透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他,她的眼底像是被掷入小石子的山间寒泉,在月色下,水光流动,泛着浅浅涟漪。
“平叛薛家在江南的叛乱后,打算回京都吗?”裴蕴问道。
而赵挽缨在裴蕴话落的刹那就觉察到了他话中的试探之意。
原本她本是想借平反当年的江南贪腐案重创谢家,那时她也无须再回去。但现下看来,她和柳是烟在京都埋的棋子是都不好动了。她若想推倒谢家,报当年之仇,似乎必须得回去一趟。
只是,她好不容易逃离了那个地方,又怎甘心回去?
更何况回去了,她就不得不掺和一脚那不久的夺嫡之战。
想着,赵挽缨抬眼盯住裴蕴,冷声将话抛了回去,“我回又如何,不回又如何?”
“若回,不能以原来的身份回去。”裴蕴的声音陡然冷硬,他的目光移落在她面上的那一道疤上,心中一紧。
那道疤如白玉上的碎痕,刺目,扎心。
倏忽,裴蕴的声音哑了几分:“不要信宋璟的话,既然不愿当那公主,那就以现在的身份好好活着。我……”
赵挽缨打断裴蕴的话,她抬手按住他的指尖:“我不傻。”
她自然不会听宋璟的话以公主的身份还朝,亲自下水,参与那纷争。
说着,赵挽缨忽然按着他的指尖,牵着他的指尖一点一点描摹着她面上的那道疤。
她出声,不知是不是在有意刺他,“更何况多亏了你当年这一道疤,我也不像当年的我了。稍加妆饰,谁又能料到,这面上有刀毒的人是当年的十一公主呢?”
赵挽缨一瞬不瞬地盯着裴蕴,只见他瞳孔一震,眼中是隐忍的情绪。
他想抽手,不料赵挽缨却不愿放,她的手钳住他的指尖,逼着他按在那一道疤上,逼着他直视这一道疤。
“裴蕴,你看,当初就是这么护我的。”
赵挽缨的话如剑,刺在裴蕴心中,一时间他几乎痛的无法呼吸。这么多年,在边塞的每一个凄凉的午夜,他都会梦到那一晚。
他狠心给她的这一刀,他其实更愿劈在他自己身上。
可那时,若不这么做,以她这么出色的容颜,流落在外不仅会遭遇不测,更容易被谢家或世族的人发现。
裴蕴的眸色一深,眼中风起云涌,他突然单手捧住赵挽缨留着疤的半边面颊,抬起她的脸,让她靠向他。
赵挽缨被迫昂着头,纤细的脖子雪白得如大理石琢成,此刻微微弯成一道弧线。
粗粝的指尖磨着她的面,又痒又撩。
赵挽缨只见裴蕴的喉结一滚,他克制着,那深沉的黑瞳深处仿佛潜藏着一只野兽。话从他的喉间溢出:“你若恨我,大可以再刺我千万回。但赵挽缨,我不是这么护你的。当初,你骗我,利用我,我还有选择么?你知不知,我差点……”
他妈就为了你,反了!
似乎意识到什么,裴蕴生生忍住,他镇定下来,将话吞回,手也随之松开。
赵挽缨面上一空,只见裴蕴忽然转身,不再看她。
月光落在他的玄衣上,如同化不开的浓墨。
他想说什么,他差点怎么了!
赵挽缨想逼问裴蕴,却不想下一秒几道黑色身影从暗处闪出。
那为首的蒙着面的黑衣死士不知道在裴蕴耳边说了什么,他的背影一僵。良久,他才转身看向赵挽缨。
眼见裴蕴的面色铁青,赵挽缨的心一提。
能让他露出这神色,必然是出大事了。
果然,他缓缓吐出一言,语气冷到了极点:“叛军,围攻丹阳城了。”
*
等赵挽缨和裴蕴回府,宋璟已等在了门口。
灯火照亮他的侧脸,朱漆的大门更衬托出那一袭青衫的人如松柏般的高洁气质。
“我还以为我走都等不到你回来了。现在时间不多了,还有半刻钟。你……”宋璟一顿,目光先是落在裴蕴身上,继而转向赵挽缨,只见后者正挑眉看他,目光不善。
“你们都随我来书房吧。”
说完,也不等赵挽缨和裴蕴答应,宋璟便转身向书房走去。
赵挽缨没有迟疑便跟了上去,只是她心中却是疑惑。
现在叛军围城,他要走,怎么走?
门口到书房的这一段路不短,三人却走得极快,不时便到了。
甫一进门,宋璟便从袖中掏出一张图铺在书房的檀木长桌上。
晃动的烛光落在那图纸上,赵挽缨只一眼便惊在原地。
泛黄的图纸上黑墨勾染,山峦万嶂,城关矗立。磅礴大气的山河关隘之下是完备周全的布防,这赫然是江南两郡,三十二城的布防图!
“薛家的兵马比我们原料想得还多。”没有任何停顿,宋璟开口道,“以你带的兵马能守住丹阳城十日么?”
裴蕴的目光凝在布防图上,吐出一字:
“难。”
赵挽缨的目光划过布防图,能在这么短的时间从无棣攻到丹阳,薛家和谢家定是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