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声脆鸣绵长,随着山间飘荡的风,萦绕于江面久久不散。
脆鸣声中,赵挽缨目光渐渐冷凝。
她不是没听过不鸣山,只是从前从未在意过。
不鸣山,江南匪患最严重的地方,官家几次派兵围剿都未曾成功过。传闻过这不鸣山,若未听到任何动静,那这船队或商队必定遭殃,相反的,若是听到了黄鹂脆鸣,那则能安全通过。
而就在赵挽缨思忖间,又是两声脆鸣响起。别与第一声的悠长,这两声脆鸣,格外短,也格外急促,似是在催人离去。
走?她可不想就这么走了。
赵挽缨眉头一皱,凤目横扫,她只一眼便望了见那山间探动的脑袋。而那些脑袋在三声长短不一的脆鸣后倏地消失在叠青泻脆的山林间。
眼见山峦间树影不再摇晃,山间的窸窣声将歇,赵挽缨随手拾起小船上的一颗石子。下一刻,她手指微弯,将那石子迅速弹出。
如流星般的石子飞出,带着劲风嗖嗖,不偏不倚,正正巧砸在了那即将缩回的脑袋上。
“哎呦!我口!”
一声低谇于林间响起,而那一声低谇后,所有的声音都仿若消融于水面,顷刻不闻。
死一般的静谧在周遭霎时蔓延开来,无声中,山林间银光一闪,一支铁翎杀破晨光,擦过赵挽缨的耳畔,钉在了船上铮铮鸣响。
旋即,未等赵挽缨和扶霖有所反映,那山林中又抛出一道铁索。
赵挽缨这才顿悟周遭地势之巧妙。
此处地势极怪,山峦紧逼,江面极窄,原本宽如丝绸的碧江在此仿若化成了一条极细的绿丝绦。江与岸极近,山与山几乎相接,这不鸣山的山匪几乎不需要备船下水,只需借着铁索寒箭便能空手套白狼。
眼见那铁索牢牢勾住小船,山里头藏着的人几乎只轻轻一用力便将小船带出了几十余米,拉到了岸边。
“借你的剑一用。”
天地死寂间,赵挽缨的声音低低地在扶霖耳畔响起。
下一秒,扶霖只觉背上一空,桃木剑的红穗随着她抽剑的动作拂过他的眼,瞬间迷了他的视线。
等他眼前清明,他只见赵挽缨负剑立于船头,长长睫毛垂落,挡住了她眼中汹涌的暗光。从扶霖的角度,他只见她清隽侧脸,那一道蜿蜒而下的疤痕在晨间的第一缕微光中凌厉至极。
“这剑不经打的!”
扶霖话音尚未落下,小船便已结结实实地撞上了江岸,在江水拍岸卷起的白浪间急剧一晃。
与此同时,那乍现的剑光也是一晃。
眼见少年提剑劈来,赵挽缨不退反进,她欺身而上,桃木剑于她手中飞舞,她一个剑花甩过极,其巧妙地挡住来者一剑。
木铁相接,俱是无声,可杀意却无尽。
两双利眼在空中相碰,心照不宣间,两人齐齐地再次出手。
那桃木剑明明脆而易折,却在赵挽缨手中变得刚硬难断,一招又一招间,桃木剑尾的朱红流苏飞旋,似在空中开出了一朵又一朵莲花。
两人的招式都极尽恢弘,凌厉的剑气无声袭来,空气中却没有一声尖锐的摩擦声,寂寂得颇有些古怪。
赵挽缨心中奇异。不鸣,不鸣,难道这不鸣山的不鸣说得是这剑法么?可这不鸣山,当真不鸣吗?
赵挽缨心中一动,她竖眉凝目,刹那间目光如电煞气逼人,手中的桃木剑一转,避开剑锋,剑出险招,劈向了少年的面首,果然他倏忽收手,横剑挡在了面前。
“叮——”
桃木剑的剑尖击于寒剑的刃面,发出响彻山林的一声清响。这一声响,不似黄鹂脆啼,倒似鸾凤长鸣,凌厉而尖锐。
不鸣是么?可她偏要它鸣。
赵挽缨桃木剑一挑,将少年手中的剑挑落在地,只是也在这时,她的脖子上无声的多了一把剑。
尚未消散的长鸣声中,一道略深沉粗粝的声音在赵挽缨耳畔。与此同时,一直埋伏在四周的山匪也现了身,团团将两人围了住。
“你到底是谁?有何目的?”
“爹。”
赵挽缨尚未回头,便见见眼前的少年目光一亮,冲她身后之人喊道。
爹……
赵挽缨挑了挑眉,她丝毫不惧,哪怕长剑抵着她的脖子,她还是淡然转身回首,细细大量起眼前那证那剑抵着她脖子的人。
男人高寨的鼻梁上驼峰微微隆起,一双眼如鹰般锐利,颧骨到下颌极为平整流畅,面相凌厉但面上横生的皱纹却徒添了几分沧桑,磨去了几分硬气。
此刻他皱眉开口,眼中是赵挽缨看不懂的复杂神色。
“你到底是谁?来我不鸣山有何目的?”他又重声问道。
赵挽缨却不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您就没有其他想问的吗?”
她的凤眼微微上挑,在破晓的微弱晨光中透着锐利。
男人一怔,他注视着眼前的少女,神色愈加复杂。
她长得一副好相貌,骨相极佳,皮相更是不差。她那黑而细的眉因浸湿了水,乌沉若羽,但那一双眸子却不是迷迷蒙蒙的,而是格外透亮,清冷而孤高。即便是面上留有疤,但却也难掩她的绝佳容色,反因着这一道疤,她倒少了几分娇媚,多了几分凌厉。
而少女的身材更是纤弱,只是这纤弱的身体里却似藏着常人难及的刚强,
男人看着眼前人,心中思绪千万,他刚刚一直在,两人的比划他都看在眼中。
他其实很想问,问她为什么会这剑法?他其实很想问,她为什么会长得和将军这么像?他其实很想问,她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可这些问题到嘴边悉数成了那一句“你到底是谁”。
他的心中有太多问题,但好在这些问题在下一秒,赵挽缨的话中得到了回答。
少女的声音清冷,如刀剑相接时的铮鸣声般脆朗。
“江允河是我的舅舅,剑南道是我的师父。此行,我来不鸣山,寻苍凛军。”
赵挽缨看着眼前的男子,看着他面色突变,看着他目色凝重,看着他欲言又止,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