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江南的瑞王。京都中,庆昭帝昏庸无为,大权旁落于谢家,京都贵族醉生梦死,无人将这放小小江家放在眼中,可却不想最后这江家竟成了了不起的世家新贵。
“苍凛军起于庆昭帝死的那年。”
那年,庆昭帝中毒暴毙,京都大乱。宰辅裴适之雷厉风行,欲扶持江南瑞王赵胤征上位。只是瑞王的私兵并不足以敌京都世家手中的军队。
而就在这万分关键的时刻,江家出手了,江家家主江起将私兵编制成军,名唤苍凛,带着尚且年少的一子一女,亲自率军,一路护瑞王进京。
千里奔走!
十万苍凛军,千里奔走!一路从江南杀到京都。这期间那铁骑踏碎了多少世家骨,这期间那壮士又渴饮了多少豪绅血!
他,庆和帝这帝位,是苍凛军用无数人的命博来的,是江家人助他夺来的!
男人的目光闪烁,跃动,旧事重提,他只觉荡气回肠,原来他那沉寂多年的血还是会因此而奔涌。
“您……”赵挽缨看着眼前人,她心中更加不解。
她不解,到底是什么碾碎了眼前人的傲骨,吞噬了他的豪气,让他成了流落山野的江湖土匪。是什么样的经历,换了他此刻隐忍而困苦的人生。
男人深吸一口气,胸口略略起伏,“我那年十六,与将军一般年纪。我命甚大,随他们一路杀到了京都。后来,庆和帝即位,苍凛军一时风光无限,我更是有幸做了将军的副将,苍凛军的副将。”
副将……赵挽缨在这一瞬终于明白了男人的身份,他竟是江允河的副将,关越山!
“再后来,你的师傅,剑南道也入了苍凛军。”关越山说道。
剑南道,他本是当年的武状元。而那年,肃王于南疆起兵造反,此时本该由剑南道带兵亲征,却不想期间谢家和公孙家暗中操作,不仅诬陷了剑南道,夺了他武状元之名,还在军队明明就要出征之际,将剑南道这个主帅在三军阵前临时换下。
“将军,他忍不了。”关越山握着拳,目光愤愤,“他既不愿看谢家出征乱了朝纲,也不愿你师傅如此被人侮辱。于是,他替剑南道于宫门前击鼓鸣冤,三步一跪,上朝求情,求庆和帝让剑南道戴罪立功,入他苍凛军,让苍凛军出征南疆,平定叛乱!”
其实这不该的,苍凛军的风光太大,此次若是出征,必定凯旋。而若是凯旋,那气焰太盛。物极必反,必遭打击,可江允河还是这么决定了。
关越山的目光闪烁,他始终记得那日,惊破京都的大街的马蹄声是多么急骤。
在将明未明的天色中,那一袭白甲的少年将军敲响了宫门外空悬多年的鸣冤鼓。飘扬的尘烟间,沉重的鼓声刺破天际,戳穿霾云,硬生生撕开一道曙色。
鸣冤鼓一朝巨响,满朝震骇。
庆和帝终是答应了江允河的请求。
而后苍凛军果然不负众望,十五日平定了南疆叛乱,凯旋回朝。
“那日,我们回京,京都的姑娘都挤在街上。将军他更是收获了满满一车的帕子。”说到这儿,关越山的面上扬起笑意,可眼底却是万分的萧瑟寂凉。
可是,物极必反,物极必反呐!
那高位之上的帝王,早已容不下这天骄绝艳,名扬天下的苍凛军。一道军队改制的法令,终是打散了这无坚不摧的苍凛军。
可笑,着实可笑,一代神军的终结不是因为战败,而是因为一道平平无奇的改制法令。
关越山忽然哽咽,千言万语不如一默,沉默有时是最大的悲痛与哀愤。
无言中,赵挽缨心中突然泛起淡淡的苍凉,那苍凉盘根于她心中,久久弗能散去。
“于是苍凛军便分裂了,裂成了两派。一派以将军为首,服从改制,人数稀少;而一派以你师父为首,不愿改制,人数众多。而我是后派,我们不愿改制,我们意图——”关越山停了停,闭上了眼,终是说出了那两个字,“造反。”
赵挽缨心神大颤,天子脚下,意图造反,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我们,对不起将军。”关越山闭着眼,似乎不愿面对之后的事情,“我们不知的是造反必然失败,可我们还是做了。这件事被压得很好,因为我们一着手便暴露了。我不知道,当年将军为了保我们付出了什么,可我们为此付出了太大的代价。”
一朝造反,苍凛军不仅是改制了,而是直接散了。
此后剑南道死遁江南,他们也跟着死遁江南。只是剑南道遁入佛门,而他们落草为寇。
“至于,南疆那群人,应该是少数的服从改制派,以及造反后逃窜中流离的不服改制派。”关越山终于睁眼,他的眼眶带着湿意,“约莫是,将军保下了他们。”
他的将军,当真是这世间最至仁至义之人。
“我那时不懂,不懂将军为什么服从改制,可后来我懂了。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无能为力的事情,他已经尽力了。他不仅是苍凛军的将军,他更是江家嫡子,更是江贵妃的哥哥。”
江允河的身上一直压着一座常人看不见的高山,那是江允河他一生极力想要逃却终究无法摆脱的重担。
他也是世家子呐!
“我们这些人注定是山野匹夫,我们已经自由不羁惯了,再也回不到从前了。姑娘,苍凛军已经散了。”
赵挽缨忽然讥讽一笑,她双目死死擒住关越山,一字一句道,“散了?可我看散的不是苍凛军,是人心。可怜那惨死北疆的人,到死还念叨着,江家人在的地方,苍凛军就在。”
是,江允河的身上是背负了太多,他很无能为力,可他拼死都在抗争。为民,为将士,为仁,为义!
曾经,赵挽缨也不懂,可这一刻,她忽然懂了。
而在赵挽缨凌厉的声音中,关越山沉默了,他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
“没有什么是注定的。”一直沉默的扶霖忽然出声。
少年道士清越的声音响彻地牢,他只道:“宿命也不是,没有注定的将军英雄,也没有注定的草莽匹夫,更没有注定的输赢成败。”
说着,他无声地看了眼赵挽缨。眼前的少女,直身玉立,他知道她肩上有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