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鸣山的地牢里漆黑无光,一如眼前的局势。
赵挽缨眉头紧锁,想说什么,却又说不出话来,只能听男人缓缓道来:
“洗碧江是要塞,三日前,端王的船队经过时和我们战了一场。只是他们无心恋战,我们……也不想得罪他们。”可只是那一战,仇已然结下,所以这几日他忙着之后安顿山寨的人便无暇顾及赵挽缨和扶霖。
而端王的船队在过了这不鸣山后,直逼丹阳。突然出现的军队,显然杀了叛军一个错手不及。
仅仅两日,那薛家的叛军便全军覆没了,而丹阳之困自然解了!
“端王打的什么旗号?”沉吟良久,赵挽缨突然出声,目光如电。
男人心中一阵感慨,她倒是问了个好问题。
薛震此次起兵,本是打着赵棣的旗号,清君侧,诛佞臣,讨公道,但现下这些已经都不成立了。
“端王打着奉旨剿反贼的旗号。”男人道,“我派出去的人打听到的消息是,丹阳之困解后,薛世子的尸体和头全在薛家墓地中被找到了。所以,现在百姓们都认为,这一切不过是薛震为造反所密谋的,而薛震的背后是六皇子赵棣。”
男人顿了顿,忽然一声感慨:“这六皇子倒成了逆贼。”
闻言,赵挽缨冷然一笑,她忽觉世事讽刺。
那最懦弱无用的傀儡竟成了传闻中大逆不道,主谋一切的反贼。
“他……”
“他自刎了。”
赵挽缨脑中短暂的空白了一瞬,心中漾起说不清的情绪,悲凉有点、感慨有点、怜悯亦有点。她那皇兄终究是成了这一场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生在帝王家,庸碌无为注定没有结局。
“那现下,端王该深得民心了。”赵挽缨低着头,轻声道,她的眉宇间似有团团乌云层层压下。
这一切是那般不对。
千不该,万不该,来的那个人是端王。
她那个急功近利的皇兄明明该在京都和谢家争权,怎么会下江南?怎么还会带兵下江南?明明在京都一搏,争一争皇权才是她那皇兄的风格,他怎会舍了大权,来江南。
莫非他知道了什么……
不该!
赵挽缨的呼吸几乎一滞,她细思着。
端王这番孤注一掷下江南,一来杀了赵棣,确实断了谢家的路,让谢家无人可以扶持。二来,他又灭了薛家,谢家在江南的势力也被他断了个干净。
虽舍了大权,但他这一举确实也让谢家亏损极大。
倒真是剑出偏锋,棋走险招。
赵挽缨万万没料到棋盘上那一颗不起眼的棋子竟然也敢掀起风浪。
赵挽缨的手心中冒出薄薄的冷汗,她心绪乱了一瞬,但随即稳住。
这其中必有玄机。
而男人看着眼前少女从诧异到面色如常,只是一瞬变幻,此般临危不惧,让他不由心头一震。
他敛了目光,忽然问了句:“那丹阳城的守城将军,是你的人,还是端王的人?”
这一句提点,倒让赵挽缨顿时幡然明朗。
是啊,裴蕴明面上一直是端王党。正因着他明面上是端王党,所以当初彻查薛世子案时端王才力荐他,庆和帝才愿派他来制衡谢家,制衡谢家这六皇子党。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的是,裴蕴不是真正的端王党,而是和宋璟一派。
那端王此举突然,会不会是他知道了此事,他又会不会知道了宋璟……
若是他伏击了宋璟和冬寂等人,那京都再无人控制,他只需于江南起兵,再攻入京都,那他便可重掌大权。
赵挽缨的面色差极,紧抿的唇更是刹那苍白。
若端王知道了裴蕴的底细,那现在最危险的是在丹阳城的裴蕴。
“在丹阳之困未解时,那位将军一直在城内布泽施粥,城内的百姓只需用一文钱便能得到三日的粮食。此外,他更是一人独守城门,挡下了叛军最猛的进攻。城内,民心高涨。若他是你的……”
“端王定容不下他。”
赵挽缨接道,将男人未说出的话说了出来,两人一瞬间目光相撞,都清明在心。
“姑娘,我能说的,能做的也便这么多了。世道之乱,我们这些草莽匹夫就只想讨个活路。”言下之意,便是拒绝了赵挽缨。
这一次,赵挽缨的眼中没有失落,没有震惊,反是如古井无波,平静而淡定。
可是便是这般平静,她说出来的话却是让人一骇,心底凉意四起,背上冷汗直冒。
“可活路,是杀出来的。”
男人看着眼前的少女,心中是难言的情绪,她明明只不过十七八的年华,却是那般狠。她冷、沉、肃、利,可这之下,却似乎又藏着无穷的寂寥和哀凉。
他不知道是什么经历,才能磨出她这般锋利凛冽的刚厉棱角。
半晌,在男人叹息声响起的同时,赵挽缨的声音也响起。
“您若不愿,我自不会再强求,可是当年之事,我想知道。我想,向您讨一个真相。”赵挽缨稍怔后,慢慢抬眼,她的嘴角是一抹涩冷的笑,“我想知道,当年苍凛军到底发生了什么?您为什么会带着残部,居于这不鸣山,为什么还有一部分残部,会在南疆?”
她太想知道,那个江允河未来得及告诉她的真相,那个剑南道不愿告诉她的真相。
“真相……”男人遥遥地透过地牢的小窗望向那深沉的夜幕。
夜色很黑,却也黑不过他心中的浓雾,他的眼神很远,似乎穿过了夜幕,又看到了从前。他有过一瞬挣扎,但却无用,终究在一声长叹中,他开口了。
“苍凛军其实不该叫苍凛军,它原是江家的军队,原该叫江家军……”男人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厚重的沧桑,在他的娓娓道来中,赵挽缨仿若看见了那些泯灭于旧日传闻中的一切在她眼前走马灯般闪过。
江家本是式微的氏族,却因抓住了商贾的机遇渐渐崛起。当生意越做越大,江家家主为了保证商货不被劫,暗中渐渐招募起了侍卫私兵。
那时,庆和帝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