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马声似乎更响了,两人却是相顾无言。
一片沉默中,血珠滚落,如沙漏滴尽时光。
赵挽缨僵着,她不敢再想,若想了,她从指尖到心,都发冷。
裴适之所作的皆是为了护裴蕴,他更是用一生为他铺路,而他确实也走上了他为他铺好的路。
“所以,你反了,是么?”赵挽缨仰头,她静静看着裴蕴,眼神翻涌。
“可是我若说我真正下定决心要反,是为了你,你信吗?”裴蕴说着,忽然握住赵挽缨抵在他胸前的长剑。
他与她靠得这般近,他的呼吸拂在她的脸颊,带着染血的寒意几乎要透入她的肌骨,可他咬着牙吐出的字字句句却仿佛带着热度,几乎将她灼伤:“若我说,当年我从北疆回京都,五日,跑死了三匹马,杀了九波刺客,却只有一个念头,回来救你。你……信吗?”
赵挽缨震了震,近在咫尺的眼前,裴蕴面容苍白,可他的目光黑而沉,在这荒唐华宴的璀璨灯火下显得炙热至不可逼视。
赵挽缨所有的话都哽在喉咙中,长剑在手间,可她心乱在麻间。
他确实不该在江家出事那时就莽回京都,可他还是回了。
“京都三年,你我都知有多苦,有多难。赵锐欺你,谢南婉辱你,可我却只能看着。我恨,恨自己羽翼未满,推翻不了这腐朽王朝。我说过我会护你,我断不愿看你死在那肮脏帝王家,龌龊京都地!”裴蕴的声音似乎誓从牙缝中发出,听起来异常冰冷森寒。
京都三年,他同样忍辱负重。他虽是因在边疆立功被庆和帝召回做了她的太傅,可那只是空有名头,没有实权的职位。庆和帝召回他,也正是因对他仍心存怀疑,他更是不得不处处小心,步步谨慎。
同时,这京都三年,更是让他彻底看清了这繁华的人间炼狱,也彻底看清了这腐朽的王朝。
为了祖父,为了叔父,更为了她,他势要推翻这一切。
血色如火光跳跃在他的眼眸中,他黑沉的眼眸似蒙上了一层血翳。
裴蕴似乎还想说什么,可一双凉如冰玉的手捂住了他的唇。
他的唇温软,擦着赵挽缨冰冷的掌心,似灼热的风拂过涟漪暗生的冰冷湖面。
“是,裴蕴,你说的我都信。”赵挽缨终于开了口,她直直地看着裴蕴,似乎要望进他的眼底,望进他内心的最深处,看透他的野心,“可实际上,我不过是那压垮你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果少了她,为了祖父为了叔父,他还是会反。
他说为了护她而反,她信。但仅仅只是为了她吗?不是的,他也是为了他的祖父,他的叔父,和他自己勃勃的野心。
“你看,四年前你的局被我搅乱了。四年后,你就又重新布了一盘。你终究是要反的。裴蕴,我曾以为你真愿替我谋逆,可你何尝不是为了你自己。若我要你将这天下让我,你让吗?若我要你弃了这天下,与我浪迹天下,你愿吗?”
裴蕴的眼神闪烁,他那深如寒潭的眸底仿佛翻涌着无数情绪,他的手指攀上赵挽缨的指腹,却扯不下她的手。
“裴蕴,我不是傻子。我知你……”
心意。
那二字赵挽缨并未说出口,她的眼圈泛着点点薄红,似是染上了氤氲的血光,她的目光只揪着裴蕴,道:“我知你护我,或许是想我躲在你的羽翼后,天真烂漫地活着。可裴蕴,我终究不是普通女子啊,我身上流着赵氏皇族的血,我终究姓赵!”
话落,赵挽缨只觉心中若压磐石,沉沉融于血。
裴蕴目光在赵挽缨面上落了落,她那一双眼在这一刻迷蒙着水光,睫毛齐若剔羽。裴蕴心中微微一痛,像被谁的指尖狠狠碾过,他忍不住要去抚,赵挽缨却如触电般躲开。
只是她往后退,他却往前逼。
哪怕她横剑在前,他也不要命了似的往前逼。
终于,“哐当”一声,长剑落地。
裴蕴的气息似密茧将赵挽缨缠住,丝丝缕缕,密不透风,无处不在。
赵挽缨的手突然一痛,下一瞬即被人紧紧箍在了身后,他压制着她,臂膀如铁铸不动一分。
“你……”
赵挽缨的话未说完,便觉有什么入了口。
清奇的药香伴随着苦涩味在她口中漫开,赵挽缨刚想将那药丸吐出,唇上却是一温,被人堵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