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在沙发上,手正捂着左半边脸,闻声望着她,眉头皱得更紧了。
苏朓心口一窒,仿佛马屁拍到马腿上,无措道:“我只是看你疼得厉害。”
“不需要。”他摆摆手,似乎颇为不满。
苏朓只好把冰敷袋送回冰箱,转身之际听见顾桑羽拨通电话,对那头说再送高跟鞋和一套首饰,特意还强调了要一对金臂钏。
没多久门铃就响了,那时苏朓正忐忑不定地在顾桑羽怀里任他为自己盘发,刚盘好。
佣人把东西取来,顾桑羽接过后挑剔地审视了一番,蹲在地上为她穿好鞋,掐着她左大臂戴上金臂钏。
整个过程神情肃穆,不知道还以为他在做什么旷世无匹的大事。
苏朓一动不敢动,只洗脑自己是个娃娃。
“起来看看。”顾桑羽拉着她站到全身镜前,颇为满意。
“好看吗?”他从身后搂住苏朓的腰,下巴搁在她肩窝。
苏朓审视镜中自己,金臂钏紧紧绷在雪白的手臂上,压出细腻的肉感。
“这个鞋不舒服,走路不方便。”
“习惯就好。”顾桑羽握住她的手往门边走。
苏朓跌跌撞撞地跟着,门越来越近,她心口一紧,脱口而出:“你要放我出去?”
顾桑羽:“放?我不喜欢这个字,是带你出去玩。”
苏朓惊讶得呼吸都轻了。
三个月来她一直困于这栋别墅,日子重复得无穷无尽,她恍惚中甚至隐隐认命自己会永远待在这,一点一点腐朽,谁也找不到她,谁也不知道她生前在这。
太久没有出去的希望,外面的一切都模糊了,苏朓内心深处漫上憔悴的回避,像吸血鬼害怕阳光,她甚至害怕出去了。
“你不想去?”
“没,”苏朓强迫自己调整好步伐,“我想出去玩。”
也许会有逃走的机会。
门一开,首先滚进来升腾的热空气,拂她的面颊,自由得让她想哭。
抬头看看,黑云低垂沉闷。
空气中饱满的水汽像一群挨挨挤挤的水泡,碰到人便要噗的炸开,成一朵覆在绒毛上的水花。
到处都带着夏天独有的厚湿炎热。
“咯啪——”
脚真正跨出门,清脆的鞋跟敲在地上,敲醒她的脑子。
繁盛花叶、带着雨伞的行人,统统在飞驰的车窗里快成残影,留下大片线感的色彩。
高楼大厦流水般出现又后退,直至房屋矮下来,车窗戛然而止,最后的画面定格在陌生花海。
虽然灰色的云朵使花暗沉几分,但生命的美丽并未减少。
公主裙的粉色、道路护栏的蓝色、葡萄的深紫、小鸭子的黄色应接不暇,全部窸窸窣窣于绿叶中摇曳。
无边无际都是绣球花。
它们填满除天空外的画面,把天边缘咬得参差不齐,在两者交界处,一痕长长的紫藤萝木廊犹如固定画面的齿扣。
路的另一边是连绵起伏的荷塘,不远处零星坐落了几栋建筑,林木间有块红底白字的大牌子,露出的部分有“……管理……”。
“下车。”
顾桑羽打开车门,握住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把她拽出来。
苏朓踉跄几步,站稳后就见顾桑羽打开后备箱,从里面掏出一套折叠桌椅、食盒和音箱。
他背上这些东西,拉住她往花海深处走去。
苏朓不安地看着四周,喏喏道:“哥哥,其实去商场这些地方玩就可以,你看啊,天好像要下雨了。”
顾桑羽一顿,看着她,罕见地叹了口气:“你就说好看吗?”
苏朓:“……好看。”
“那乖乖看就行了。”
“……”
可是路真的很难走啊!她本来就没穿过高跟鞋,第一次就要走泥巴地这么高难度的关卡,脚要崴麻了。
而且还有小虫子……走了十分钟左右,苏朓腿上就起了一片红疙瘩,也不知是被什么咬的。
顾桑羽在一处空地停下,把桌椅摆好,从食盒里一一摆出两杯饮品,几叠甜点,最后用音箱放了一首异诡缠绵的钢琴曲。
“过来吃。”
苏朓慢慢腾腾地坐下,腿痒得厉害,忍不住歪斜身子去挠。
顾桑羽看过来她就立马坐直,顾桑羽低头吃东西她赶紧挠两下,如此两三次。
“说说,你怎么了?”他不紧不慢地拿起手绢擦拭嘴角。
“没事,”苏朓担心自己扰了他的兴致,找补道,“我无聊。”
“我是瞎子吗?”
她尴尬地如实相告:“……腿痒,可能是花花草草太剌人。”
顾桑羽闻言走到她面前蹲下,扳过她的腿看去。
原本白皙的大腿上通红一片,布满大大小小的疙瘩,凸起一道道狰狞凌乱的抓痕。
“刚才怎么不说?”他眉宇漫上不耐烦,站起来掏出手机,想想又放回去。
苏朓低着头不说话:“……”
“你在这等着,车上有医药箱,里面有些药膏,”顾桑羽弯身对上她的眼睛,拍拍她肩膀道,“乖乖的知道吗?”
苏朓点点头,站起来目送他渐行渐远。
绣球花遮住他大半身体,但因为个子高,头还是很明显,凭着这一坐标,她确定顾桑羽回到了车边。
钢琴曲悱恻的调子扬了几分凄厉,像一把剪破花瓣的剪刀。
机会来了。
绿叶为她遮挡,钢琴曲包庇她的声响。
不管是不是故意,都值得一试。
心怦怦直跳,苏朓大力锤着发软的腿,矮下身子,几乎是手脚并用,以一种狼狈丑陋的姿态把自己彻底埋没在花中,向紫藤萝长廊的方向逃去。
她动作很大,在紧密的花丛里履出一条格外明显的痕迹。
繁花自耳边呼啸而过,粗粝的枝擦伤躯干,碎硬的地磨破双手和膝盖。
顾桑羽返程的脚步声仿佛近在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