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嘛,终究是不能一直撑下去,没多久就觉得无聊了。
“大姐姐……这里没有床,我们要怎么睡啊?”
裴瑾问:“困了吗?”
“有点,不过还可以再撑一会儿。”
“尽量别睡,不过真睡了也没关系,他肯定不希望你熬夜的。”
将晓不明白,但看裴瑾还撑着,他便打算陪裴瑾。
结果没多久,就歪头倒在一边了,睡得还挺熟。
裴瑾没叫醒他,而是找了守在不远处的一个成年男人,裴瑾不认识他,但知道他是家里派来的人。
毕竟没有成年人作担保,他们两个小孩子根本不可能独立地过来。
“麻烦了,送他去宾馆之类的地方,等火葬结束,再带他过来吧。”
虽然不符合习俗,但裴瑾觉得将医生比起这些更在乎将晓。
将医生一生没有孩子,却领养了被父母抛弃的将晓,又在裴瑾痛失双亲时拉住了她即将下坠的身体。
是将医生给了裴瑾第二条生命。
因此裴瑾愿意陪他走过最后一程,愿意去帮助他疼爱多年的“孙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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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晓几乎可以把这封信背下来了。
信分成两面,背面用布包住,但一扯就掉。信封上写着:等院长认为时机成熟了,才可以看背面的内容。
正面是一篇简短的原创童话,贴心地在每一个字上都标了音。
讲的是一朵流浪的云的故事:
从前有一朵白云,飘啊飘啊,穿过了屋顶的炊烟,飘啊飘啊,从白云变成了乌云。
小鸟问乌云:“白云白云,你怎么变成了黑色?”
乌云说:“我喜爱人类的烟火气,托炉火姑娘们为我编了一件漂亮的衣裳。”
乌云飘啊飘啊,来到了一片金黄色的沙漠。
乌云问植物:“你们为何低头丧气?”
植物请求它,“为我们降下一场雨吧!我们愿为你编织金黄的王袍!”
乌云欣然接受了建议,带着沙子离去,留下一地绿荫。
……
乌云飘啊飘啊,穿过了雨林,越过了原野,四处播散着生机,浑然不觉疲惫。
它曾聆听春雨,抚摸夏蕊,啜饮秋露,直到冬风向它发来了邀请。
“该走了,我的老朋友。”
乌云笑了笑,看到海面倒映着自己的身影,它已不再被水汽充实,但水汽滋生了万物。
“好吧,我会离开。”
“不过下一个春天马上要到了,你期待吗?”
故事在这里戛然而止。末尾写到,生日快乐。
将晓收到那封信的时候,正好是他的八岁生日。
当时的将晓还看不懂其中的内涵,只莫名觉得,有点温暖,又有一点伤感。
等再长大一些,将晓终于明白了大姐姐的用意,明白了那天为什么大姐姐会欲言又止。
童话故事结束了,而新的故事开始了。
信件的背面不再有注音,将晓是在小学毕业时才展开读的,那时他已明了生死意味着什么,也习惯了孤身一人。
翻看几年前的信件,小小的人,竟也诞生了恍如隔世的错觉。
背面概括来说,便是让将晓好好地成长,不要有后顾之忧,需要时可以发邮件给她。附上邮件的地址。
自那以后,将晓拥有了一个可以交心的朋友。
他发给裴瑾的每一封邮件,都会被认真地回复。
一开始裴瑾还没认出他是谁,等看到将医生三个字,便主动关心起他的近况。
在将晓说要艺考时,裴瑾帮他作了极为详尽的分析。
不过其实裴瑾是不太赞成艺考的,她作为娱乐公司的总裁,不可能不知道这水有多深,有多黑。
平心而论,裴瑾不想让恩人的孩子被浸入大染缸中。
只是将晓坚持,裴瑾便为他谋划一条可行的道路。
将晓和裴瑾的邮件还停留在将晓以专业课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影大的那年,因为将晓自那以后便开始着手准备星河娱乐的面试。
专业课第一并不能代表他有多高的天赋,只能说将晓足够努力。这点在将晓尝试接戏时暴露得愈发明显。
导演对他最多的评价便是“没有灵气”,甚至有人直说他眼神死气沉沉,一点没有年轻人的朝气。
受挫多了,将晓也就不敢再给裴瑾发消息,只一个人闷头钻研。
离得越近,便越害怕自己配不上她。
不过将晓其实到最后也没能钻研出所谓“灵气的演技”,充其量是以假乱真。
无论是在戏里,还是在生活中,他终于给自己戴上了难分真假的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