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瑞阳带着手下的人几天内跑遍了安平府的封地,然招收学生一事才刚刚开了个头。她方回到郡主府,椅子都还没坐热,就得接见从各县来的管事。
“本郡主也知晓诸位近日颇为操劳,不仅得忙着春种之事,还得额外操心书院招生的记录。今日我传大家来,便是想将此事说透说明白,这样诸位管事才清楚接下去该如何是好。”她一口气将手中的茶喝了个干净,才觉着自己冒烟的嗓子,终于缓过来一星半点。
见几位管事听得有些云里雾里,瑞阳便清楚他们也不大通官话了,就换了安平话同大家交流:“去年我派人来安平,好把旧日里林管事造的孽给处置了,他们忙活了好几个月才终于将这积年累月的帐都给平了。不过此事也并非没有好处,起码我名下田庄里所有佃户与土地的明细都一一厘清了,于近日招收学子之事也大有益处。”
这回语言是能听明白了,可管事们却听不明白话了,“敢问郡主的意思是?”
她很是和煦地笑了笑,并未直接解释,而是顺着自己的话接着道:“诸位管事回去后只需如实记录各自负责田地中,佃户家孩子的名册。你们无需考虑要记多少人头,只要有人家愿意送孩子来书院读书,便将他们的名字记录在册。”
“只是有两点,第一点这户人家需是我名下田庄的佃户,转租田地来耕种的人家不作数;第二点每家最多报女娃、男娃各一人,且在六至十五岁之间,这个岁数得是实岁,不是大家常说的虚岁,孩子们也得能简单地照顾自己,这样才能适应书院生活。”
这些条件并不苛刻,大多数人家均能符合。前头的一个管家大着胆子问道:“那依郡主的意思,只要符合这两个条件,但凡是想送孩子来读书的都记下来,不管三七二十一吗?会不会太多了呀!”
“人数多没事,我们会再筛的,不过我倒是担心招不够人呢!你瞧这几日我在各处走访的时候,这些村民们都不愿将女儿送来读书,反倒是一个劲儿地劝我多招些男娃。我办的书院、出的钱、定好的事儿,他们倒是不乐意了,你们说可笑不可笑?”阿赤颇有眼力劲儿地给郡主续好了茶,她也作势抿了一口,欲看看管家们的反应。
去年平账一事闹得风雨交加,和林管事有干系的管事全都被捋了下来,眼前这几人都是安平本地出身,既能干素日里又有威望的。这样的人自然都是人精,听了郡主的口风便知晓活儿该往哪儿出力了。
还是先前那个开了口的管事,十分殷勤地答道:“郡主不必担心这等小事,他们不过是嘴上说说的,都知道了您的决心,哪里还敢驳了您的面子。等我们几个回县里一喊登记的事,您信不信不出半个时辰,就都带着自家闺女来了,哪里还会有招不满的!说得直白点,又不用他们出钱,既能省下一口人的粮食,还能让闺女认了字再教小子,多好的事儿啊!”
虽说他的本意是想道瑞阳的担忧不足为虑,说的也都是实情,可大实话听得也有些刺耳。这刻进骨子里的重男轻女,在随口一句话中都能体现。
“那便好,本郡主开这个书院也是为了做善事,能让这些孩子们日后多条路也是好的。”
“小的能否问郡主一件事?”
“你直言便是。”
管事连连应声,方道:“小的能不能问问郡主,待我们把名册呈上来以后,郡主打算如何挑选能进书院读书的人,或者说我们这个名册上,该记些什么才方便郡主选人呢?”
碰上个上道的人,做起事来确实会顺利不少。瑞阳很是满意他的问题,笑道:“我先解答诸位管事头一个问题吧。我们选学生会优先家境贫寒、家中无壮年劳动力的人家,这样管吃管住也能减轻点他家中的负担;另外会按照各县佃户人家的数量尽量平均地取人选,也公平些;最后自然是按照我这几日说的男女和年纪来选人。”
也是考虑到农户家的孩子并无念书的机会,瑞阳特地免了像其他书院一般考试入院的方式。这几条她也有意说得宽泛些,教人捏不住半点错处。
管事上道未必就是可靠,她也有意提前敲打一下众人:“前头说过平账之时已经将各县佃户人家的明细记了个一清二楚,所以你们届时交上来的名册都会和明细一一比对,若是有半分造假——”她将话音有意拉长,眼神凌厉地盯着眼前诸位管事,直把人看得低了头不敢与她对视,“这管事之位有的是人想当。”
众人皆呼不敢,一同下跪。
“好好地跪什么,都自己起来看座。”瑞阳抬了抬下巴,示意他们坐回位置上去,方道:“所以你们和手下的小管事得一家家地去问,这事虽说不难但也麻烦,就看你们有没有这个心,若是将事情办好了,本郡主也不是吝啬的人,自然有你们的好处。这事说到底也是个大善事儿,你们好好干也是给自家积福积德。”
几位管事纷纷点头应是,此时一位站在最末的管事开了口,然他说了一长串话,瑞阳听得一愣一愣的,硬是半个字都没明白。她连忙打断了这位管事,“停停停,你说的是哪儿的话啊,我怎么听不懂?”
就在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之际,他身旁的管事忙解释道:“回郡主的话,他是岷县的管事,那里大半人说得都是南边话,不是我们安平话。我是他隔壁洛县的,能听懂南边话不会说;他能听懂安平话但也不会说。我们就是各说各的话,碰上事都是我给他当翻译的。”
“原来如此……那你倒是说说他刚刚叽里咕噜的,都说了什么呀?”
洛县管事让岷县管事又重述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才道:“他是说若是有人家没有爹娘,只剩下祖辈,就算孩子想来书院念书,家里人也不能放人啊,不然家里没人操持家务,再惨些的都是孩子下地干活养着祖辈们,那更离不开人了。”
这事确实是瑞阳没能想到的情形,也是这片土地里不在少数的人家真实的生活。她只想到让无父无母的孩子来书院念书,或许有新的希望,但没有考虑到这些人家的孩子,年纪轻轻就已经承担起了家庭的重担。
且此事难办就难办在,若是管事好说歹说让家中同意了登记名册,可将来却并未把人选进书院,岂非是给了他们希望又残忍地捏碎了……
斟酌再三,瑞阳才道:“这样你们到访这种人家时,就和旁的人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