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的,那时围了台州府的周军不过千余人,秦三叔若能率领城卫军八百将士齐心抗敌,未必没有一战之力。”瑞阳听罢此番旧闻,心中也难忍隐隐作痛,若他当初能不喝上这顿酒,是否也能有不同的结局。
瞧秦源神色愧疚,她也终于明白这些年为何他处处周全、小心相助自己了。“可秦三叔为何青天白日便开始饮酒,可是发生了何事?再说他都醉成那般,怎得会想着出城打猎,这还能骑得上马吗?”
这些疑点他也不是不曾想过,只是母亲也不知其中缘由,她只觉着父亲眼高手低、心比天高,成日里借酒伤神,便没有多想。而父亲视此事为逆鳞,触之必怒,绝口不提当日情形。
“我也曾查过当日的一行亲卫,其中跟出城的大半在敌人埋伏时,为护我父亲而丢了性命;后头去文城求援的五人,也有两人战死在文城一战中,实属惨烈非常。”这样看来,这些下属确然是忠烈之士,就算他想为父亲开脱,也再难找到他们半分可怪罪之处。
秦源微微移开目光,在将这件事添进地方志之时,他便知晓会有今日。可当此时此刻真正来临之时,他仍欲逃离,但他不行——他父亲犯下的罪孽已被隐藏太多年了,从前就算他们兄妹二人明明明了此事,也都暗藏在心中。如今,是该他这个为人子女的替父赎罪了。
“此后若有我可效劳之处,秦源定不推辞,但凡你所托,赴汤蹈火亦无惧。我也没有他求,只是求一个心安罢了。”
可瑞阳却并不这般想,她向前了两步,颇为郑重地对他道:“这么多年来你对我的照顾,我都记在心中。从前以为是阿兄予你厚礼,才理所当然地处处寻你相助。可如今想想,你不缺钱财又无所求,他又有何可赠的,不过是因了父辈旧事,你心中有愧罢了。”
“可是此事与你何干,虽说我仇恨难解,也自会找该找的仇人,比如——周息。”提及这个名字,她颇有些咬牙切齿,然很快压了下去,“秦源,你非我仇敌而是兄长。这么多年来的情分,我与阿兄自不会将此事牵扯到你身上。更何况,秦三叔已断了一足,已是秦家与袁家之间的博弈了。”
秦延之在被救回之后,身上也是遍体鳞伤,不过好在都是皮外伤,养上些时日便可。可老镇北王在知晓事情经过之后,快马加鞭跑死了数匹千里马,才在数日就从燕北赶到了台州城。他来之后只是略过问了伤情,得知并无大碍后,亲自断了小儿子的一足给袁家赔罪,并承诺此后秦家上下并镇北军三十万将士,悉听圣上调遣。
怒火中烧的圣上见老镇北王如此决绝的一招,就算是有火也再也撒不出了。他已经失去了二弟与弟妹两员大将,实在离不得镇北军了。如此一来,这口气他是无论如何都得强咽下了。但秦源,也就此结束了他安定平稳的日子,此后他便被按照趁手利刃来培养了。
“皇伯父既派你来了浙闽海军,想来也算是放下对你父亲的怨念了。既然如此,秦兄,此后人生莫再被此事牵绊,你不过三十上下,还有数十年为你自己而活。”瑞阳笑着对他道,诚心诚意地祝他解开心结,放下执念。
听了这些话的秦将军,竟难得一见得眼眶微红,卸下心底最重的负担,他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轻松。“往后数十年,你觉着我可曾还有机会?”
“我从始至终只当你是兄长,并非是因为此事,而是我们之间确实没有情意。你莫非忘了宣旨的人是你,将陈竺鹤寻来做我先生的人也是你,若你真对我有情,怎会一次次地让我去寻旁人?”
这直接戳中了秦源最为懊悔之处,“若我知晓有今日,我定不会将那小子放进名册之中——可若没有他,我许是还要许久才能认清自己待你的心意。连圣上都早早看出的事情,我竟等到眼见着你们互吐衷肠之时才发现……”
一开始或许是愧疚,可不知从何时起,她的音容笑貌便已印刻在了心底。一步错、步步错,若非他心血来潮给了他们重逢的机会——现在在她身边的,或许就是自己也不一定。
“我究竟哪里比不得他,论容貌、武艺、官职、多年的情分,哪一点我不胜过他?你看上这小子何处了!”还是不甘心,总得在今日问个清楚明白。
这倒是难倒她了,欢喜一个人还非要说出个一二三来,这不是为难人嘛?“他年岁比你小些。”思忖了片刻,瑞阳也觉着秦源的话难以反驳,便随意寻了个理由敷衍过去,毕竟她已经将话说的很清楚了,再多的已是她二人之间的私事了。
“那阿恒比他年岁还小上一岁,你怎得也一直瞧不上他?”
“先生容貌生的也好。”
“你……”
场面瞬间陷入了僵持,秦源意识到自己有些逾界了,口中道了句“得罪”,便转身欲离去。可走之前,实在还是耐不住心中不服,“我便这么比不上他吗?”
“等等”,瑞阳还是唤住了面前人,长叹一声,道:“你何必要拿自己同旁人比较,人的心意又非是自己可定的,情从何起,我又哪里晓得。我对他有意,并不代表你在他面前便是输家,不过是个人情思之别罢了。”
“人有多面,自己知晓的一面,旁人见到的一面,实际存在的一面……你与阿恒心中所念的,便是你们眼中的我,可这么多年来,你们当真知晓我是何样的人吗?我知道这个理由,从前你就觉着荒谬,可是我还是当初的看法。”她眉眼之间俱是沉静与坚持。
而他却觉得有些好笑,她永远只会以并不了解真正的她为由,而拒绝半分关系的拉进。可若不变得愈密切,如何能够深谈、如果能够知晓“真正的彼此”。这个理由从一开始便是拒绝,因为不爱,所以她不会给半点机会,更何谈相知。
“那陈竺鹤了解你吗?他知道你的血海深仇,知道袁停身在何处,他知道为何你屡次弃他于不顾吗?他不是也一样一无所知,你不是照样倾心于他?”
瑞阳一时无法驳斥,只好道:“这些事情他日后都会知道,如今不过是考虑他的安危与大局。”只要等西域商路一事尘埃落定,她便能将朝会之事告知他。
“如今你们正是浓情蜜意之时,自然觉着他什么都好,可若是过了两年,到了相看生厌的地步,你可还会做此言论?”秦源略带着讽刺意味地道,今日是心尖上的人,自然处处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