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岸上辈子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跟牧时舟一样,他也不是被人引渡来的。没有记忆,也没有心愿。
二十年前的一个盛夏,陆岸莫名其妙就出现在了陪决街的墙角,让偷躲在那抽烟的上一任引渡老头吓了一跳。
陆岸当初的出现可谓是引起了陪决街的轰动,且不论他那摄魂夺魄的美貌,身为第一个没从引渡人手里来到人间的角色,众人对他的身份众说纷纭。
彼时赵青梅还年轻,举手投足间还带着那么点曾经冠绝六宫的皇后气势。她睥睨陆岸一眼,看也不看旁边众人,皱眉向他下了逐客令:“今年要引渡的角色,不是个女神仙吗?估计这是哪个人类误闯了陪决街,给本宫拖下去,杀——”
“——杀人犯法。”赵青梅的“杀了”还没说完,旁边的民国假千金便拽了拽她的衣袖,端的是一副我见犹怜的姿态,“姐,21世纪了,你不能还活在大清啊。”
引渡大叔让大家稍安勿躁,他走到一脸不耐烦的陆岸身前,眼尖地瞅见了他手中的雪花卡片。
“不能是人类。”引渡大叔示意陆岸将卡片给他,拿起来仔细端详了一番,“他有咱们街道的身份卡。”
卡上有陪决街的地址,地址下面隐约刻着一行鎏金数字:200001。
“他有居民编号。”引渡大叔点头肯定,“说不定是引渡的时候换了角色呢。”
既然确定了这人也是书中的配角,众人的防备和胆怯便一扫而空。除了赵青梅,均是一窝蜂围到了陆岸身边,叽叽喳喳问他姓甚名谁,从哪本书来。
陆岸本就被太阳晒得昏昏沉沉,再被这身边的嘈杂一激,下意识便皱起了眉头。下一秒,身边所有人都被一股无形的力量震飞,只有几个武侠小说的高手配角还勉强站在原地。
众配角离陆岸百米远开始翻这一批新鲜出炉的烂文,翻了八百本,也没找出像他的人。倒是赵青梅大手一挥,得出结论:“这人上辈子,想必是个灭霸。”
众人均是疑惑,赵青梅微微一笑,指着其中一本名为《死亡契约——灭霸同人》的小说,跟不远处的男人逐字对比:“诸位请看,这书里面的灭霸周身黢黑。”
赵青梅指向对面的陆岸,只见他一身黑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你们再看,灭霸怕光。”
众人再次从书中抬头,看向陆岸——
陆岸站在树荫下,皱眉将所有阳光隔绝在外。
“可是那灭霸同人文里对他的描述是野性俊朗,”替嫁文的深情男二在一旁迟疑开口,疑惑地看向正皱眉赶蚊子的漂亮男人,“这人的长相跟野性有一毛钱关系吗?”
“……”
赵青梅想了想,镇定反驳:“说不准是来到人间,基因变异了。那原本应该来的人还是个女的呢!”
深情男二还想反驳,引渡大叔却“啪”地将小说合上:“行了。”
他走到还在拍蚊子的陆岸面前,乐呵呵开口:“你,就是来自灭霸同人里的小灭霸——”
大叔低头又看了眼小说,终于拍板定论:“——陆岸,你叫陆岸。”
没有人想起来灭霸根本就不是配角这件事,在众人的七嘴八舌中,陆岸懵懂地接受了自己的角色,懵懂地被大叔带到了街道办公室,懵懂地跟他重新登记身份。
——“等一下。”陆岸叫住正把自己的身份卡跟他的身份卡融为一体的大叔。
“给我做身份登记,为何要跟你的身份卡融合在一起?”
大叔动作不停,直到两张卡彻底融合,他才乐呵呵地看向陆岸,“你这不是引渡来的角色,属于黑户。得走特殊程序,懂不懂?”
“特殊程序个屁。”
赵青梅翻了个白眼,一脸看傻子似地看向面前的陆岸。
“他那是骗你跟他签继任契约呢。”
“什么是继任契约?”陆岸皱眉。
“他在这当引渡人快二十年了,要是二十年之内他找不到下一任引渡人,他就得重新回到书里。”
“我们这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但谁乐意要去揽这一年只能出去一次的破差事啊。也就你这啥也不懂的傻小子,给他骗了还帮人数钱呢。”
赵青梅习惯性伸出手去,等着陆岸扶她起身。结果手空悬了好一会儿,那人都没有动作。
“……不但人傻,还没眼力见儿。”赵青梅愤愤起身,出去卖包子去了。
陆岸站在原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引渡人,听起来挺有意思。”
就这样,在大叔离开陪决街变成人类后,陆岸便接替他成了陪决街的引渡人。长年累月地坐在屋顶上,看着陪决街的居民来来去去。
其实陆岸对成为人类这事兴趣不大,做人有什么意思呢?成为人了就要离开陪决街,而他在陪决街等一个人,已经等了很多年了,所以他并不很着急。
赵青梅问他:“等谁呢?”
陆岸摇头。他跟赵青梅一向不对付,也懒得跟她多言。
一旁顶着个油头的深情男二一边嗑瓜子,一边露出看穿了一切的表情:“想必是你的爱人。年轻人,总是为情所困。”
陆岸嫌弃地离他远了些,等看不到那堆瓜子皮,他才点点头:“可能是吧。”
陆岸没有记忆,他只是隐约有种直觉,他来到这,就是为了等一个人。
然后他就在陪决街等着了。他猜想,能让他这个配角等的人,想必也是个配角。
四年又四年,总会见到的。
结果还不等见到那人,二十年的时间就倏忽而过。直到陆岸发现自己还有三个月就要回到书里时,他才开始有一丝慌张。然而此时的他,已是无接班人可用——曾经的旧相识一个个早变成了人类离开了陪决街,新来的零星几个居民又都知道那引渡人的规矩,根本无人愿意与他签订继任契约。
陆岸一边发愁,一边不停翻着陪决街的居民名册,翻到第六十三遍时,他终于发现了一个人——
牧时舟,本应在二十年前要来陪决街进行引渡,但却不知为何没能出现。
陆岸从月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