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开灯吗?”我问。
“灯?”
“或者窗帘?”
“没有这种东西哦。”
“但是这只是一个……黑匣子?”
“嗯……什么都没有……”她看着昏暗中自己的手掌,然后转动手腕,幽幽地念叨着,我觉得她像个满嘴之乎者也的怪胎,“……但也是它的反面。”
“……”
我讨厌昏暗的感觉。
我的爷爷奶奶一辈子都住在乡下,在暑假我会被爸爸妈妈逼着去陪他们一段时间,但是爷爷奶奶其实根本并不需要我陪。他们盼望了将近半个世纪的天伦之乐其实和我没有半毛钱关系。
奶奶在村子的十字路口有一堆可以一起叽叽喳喳的老年姐妹,她们对来来往往的豪车的认知比我深刻。爷爷则养着一堆叽叽喳喳的鸟,他起一大早去遛鸟,下午睡个觉,傍晚又去遛鸟,吃完晚饭就去看电视然后睡觉。
而我在这夏天格外臭烘烘的乡下整天做的事情就是刷手机。爷爷奶奶不喜欢开灯,因为这会招蚊子,他们不舍得开空调,只靠通风、风扇和蒲扇降温,他们有在床上安蚊帐,但是总是忘记随手合上。
只要不是完全看不见,他们绝对不开灯,好像灯是闹蚊子的根源,蚊子依靠光合作用延续生命。
我讨厌昏暗,手机是唯一稳定的光源,我为什么不住在里面。
我没见过谁的墓室是这样单调又可怖的。那不就……像一个棺材一样了么。
在我死之前,爷爷奶奶也接连去世了。我不知道我进的是棺材还是骨灰盒,我没和妈妈商量或者交代过这件事,我们都觉得比起死亡,今天晚上吃什么是更重要的话题。
我听说过那些棺材入土之后里面的人突然复苏的故事,当人们打开它时会看到可怖的挣扎的痕迹。我害怕被火烧焦,害怕被蛆虫吃掉,害怕变成没生气的骨头,害怕一个人孤零零地被关在房间里没有人陪。我害怕死掉的人是我。
我顿时滴滴答答地哭了出来,眼泪像蚌壳里的珍珠一样大。
“你在为我哭吗?真稀奇。”她说。
我才没有为你哭!我在哭我自己!
“别什么混蛋都共情啊,其实我觉得这里还不错——你要进来坐坐吗?”
我拼命地摇头:“不要!”但是语气马上又颓靡下来:“我还是算了,我已经按照妈妈说的把你送到了。”
我转过身去准备逃走。
我觉得她是想从我这里套点话,也许是关于妈妈的,也许是关于以撒的。我知道猎人世界里大家都有一副好脑子,她能活得出色一定有自己的本事,说不定她背后有什么神明或者系统,大家都是这么写小说的。而我甚至没有读心术,不会揣测人心,我看过最了不起的心理战是甄嬛传,我觉得我第一集就会死掉。
“……” 但她没说任何套话挽留我。
“但是……”我忍不住率先开口,“你可以带一些发夹来吗?”
“发夹?你喜欢什么样的发夹?”
我很惊奇她居然没有问“一只青蛙要发夹来干嘛”,想到凯特应该提前提醒了她不要捉弄我,也许她其实已经猜到了我是要送给凯特的。可我不明白她为什么问我我喜欢什么样的,既然已经猜到了我要送给谁,应该问的是凯特喜欢什么样的,她肯定比我更熟悉凯特才对,明明她能比我送对更好的礼物啊。
但我还是说:“也许……中性化的,比较合适……尽量最简单和纯色的样式——叶子的形状!逼真的叶子!”
我一下子更改了需求。
“嗯……听起来很不错……要是有特定的品种就能直接找人定做了。”
我垂下来脑袋,我对花花草草没什么了解,“四体不勤五谷不分”说的就是我了。
我跳进里面,像是踏进火坑。但是我尽量表现得很坦然的样子。
我突然闻到了一股百合花的芳香。
百合花……
我想起以前很多个教师节,办公室里总有过于浓郁的百合的芬香味。我还记得我最喜欢的语文老师,她说“你们的校服太丑啦,像牛津布套在人身上,黄色的,在篮球场上面做广播体操,油菜花田一样一整片的”。
仅仅是一瞬间,我看见了好多过去的画面,百合的花香渐渐变淡,书写的声音传入我的头脑,是那种“哒哒哒”像马蹄般匆忙的书写声,仿佛在焦急地冲刺考试的最后一分钟。
我突然觉得这个黑漆漆的监狱是如此丰盈,这些过去的记忆——我故意忘却和压抑的感知——此刻竟然如此强烈地强调了我是一个人类,而不是一只怯懦的青蛙。
我说:“你知道这个世界是一个漫画吗?”
“漫画……什么意思。”
“我原本是人类,我原本有自己的生活,但是我突然变成了一只青蛙。在我原本的世界里,这是一本名叫《全职猎人》的漫画。”
“你的意思是……”她的反应非常平静,“这个世界也是虚假的吗……真讽刺呐……”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提“讽刺”这个词,但是听她的语气她是不知道这件事的。也许她不喜欢看漫画,也许她和我不在同一个世界,又或者她其实是另一个漫画的主人公,因为她看起来是如此完美。
“你不想回到自己的生活吗?你不想回去吗?”我问。
“我在这里很好。”
“……”
是啊,我是青蛙,所以我才想要脱离这样荒谬的处境。我觉得其实是因为她的内心空空的,一点思考都没有,一点留念也没有,墓室才显现出如此贫瘠的状态。
“如果你能帮我回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后面的剧情!”既然我已经把这个秘密说出口了,总不能就此了事吧!
虽然我已经记不清剧情了,但是只要我说出可以印证的只言片语,她总会相信我一些的……再说预言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让人将信将疑的。
“嗯……”她看起来有在仔细考虑的样子,真奇怪,明明是我在讲条件,为什么有种我为鱼肉的感觉。
她说:“很抱歉,虽然我对你的故事挺感兴趣,但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