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门紧紧地闭着,江夏花小心翼翼地敲响了房门。
“进来。”
江夏花推门进去,书房里只有张淑芬。
她五指如飞地按着计算器,正埋头在工作中。
江夏花不敢打扰她,搬了个小板凳坐在一旁,大气不敢喘一声地等她算完账。
约莫十分钟,张淑芬摘下眼镜,朝江夏花和善一笑:“怎么了?有什么事儿找我?”
她是当领导的,工作状态下气势有些重,江夏花紧张得不得了。
她咽了咽唾沫,小声说:“张姨,我不能在您家白吃白喝,想找个工作。听说您单位食堂在招后勤……”
她红着脸,羞得说不下去了,恳求地抬眼望向张淑芬。
话没说尽,张淑芬已经清楚她的意思。
她打量着江夏花,心道这小姑娘瞧着唯唯诺诺,自个倒是挺有主意。她妈年轻时但凡有她一半,也不至于被拴在乡下吃了一辈子的苦。
张淑芬不是没能量安排不下来一份没编制的工作,只是……
她有私心。
张淑芬会让自己儿子和农村丫头定下婚事,是因为江夏花她妈是她敬佩同情的好友,她既是想报恩,也是可怜江夏花她妈的境遇,想把江夏花她妈拉出贫穷落后的农村。
要是她看不上江夏花也就算了,随便给点钱,找个工作打发了她,监督着她把她妈接过来,旁的张淑芬也管不了太多。
但出乎意料的是,张淑芬对江夏花很满意。
她听话乖巧有礼节,既不像读过书的眼高于顶,也没有家属院子女的精明算计,虽说模样妖艳了些,但他们家养得起。更别说江夏花眼里有活,勤快能干这一点,格外顺张淑芬的心。
瞧,夏花一来,家里内外不都齐整得像是个家了?
张淑芬深知,他们一家四口人,全是同一副顾外不顾内的臭德行,急需一个体贴细致的抓起家里的内务。
江夏花多合适!
张淑芬思忖了片刻说辞,坚决地摇了摇头。
“后勤工作很辛苦,你一个小丫头,不适合在食堂工作。”
“张姨!我能吃苦的!我什么活都能干,我不怕辛苦!”江夏花急得地霍然起身,信誓旦旦地跟张淑芬保证。
张淑芬身体前倾,把江夏花拉到身边,摆出放低姿态交心相待的架势。
“夏花啊,你看张姨家四口人,没一颗心在家里。我工作忙,每半个月都得住单位核查一次账目。你林叔比我还过分,上面有任务的时候,都不怎么回家。”
“登云跟蒋殊呢,也是总是忙学校的事。有时候我打从单位回来,屋里空空荡荡,一个人都没有,压根算不上一个家。”
“你不知道,张姨知道你过来有多高兴,以后张姨回家,就有小棉袄在等着了呀。这家里里外外的,也终于有人能帮我操持了。”
张淑芬握住江夏花的手,抚摸着她的长发:“你不愿意帮帮张姨吗?”
江夏花睁着懵懂的眼,心里却比任何时候都清明。
张淑芬是打从内心把她当自家人。她很感谢张淑芬,却不愿再做张淑芬中意的儿媳妇。
她——
不愿意。
江夏花反手握住张淑芬。
这一双属于富贵人的手,温暖柔软,丰厚细腻,只有指腹上有一点写字留下来的茧。
江春花的手和她截然不同,她的手上布满厚茧,原本是在家干活下地留下的,等到了林家,就变成了日复一日做家务遗留的痕迹。
江春花不觉得她手上的茧很丑,也并不追求娇嫩柔软的手指。
她只是清楚地意识到,她那样的一双手,得不到任何人的尊重。
她要让她手上的茧当劳动工作的产物。
“我愿意帮你,张姨,我会做好家务……但是,我得能养活自己,还有我娘……不能一直在您家白吃白喝……”
张淑芬一下笑开,她拍拍江夏花的手,说:“你跟张姨客气什么,咱们是一家人!要花钱跟张姨要。至于你妈我心里有数,不会不管她的。像你们这么大的小丫头,就该在家里无忧无虑。我不舍得让你在外头辛苦赚钱。”
接着,她不容江夏花再分辨,单方面结束了谈话。
江夏花回到阳台小房间,呆愣地坐在床上。
一桶冰水迎面扣在她塞满希冀的脑袋上,一颗心凉了个彻底。
江夏花没想到张淑芬会如此坚决地拒绝她,连商量的余地都不给,脑子里乱糟糟的,一时没了主意。
入夜的凉风从窗户吹进来,拂动另一头窗户上的窗帘。
一只手从窗帘下伸出来,摸到窗框,啪地一声关上了窗。
蒋殊他在!
江夏花好像抓到了救命稻草,也顾不得对蒋殊的害怕了,满心茫然委屈只想找个人倾诉。
“蒋殊……”她席地坐到窗户底下,轻轻敲了一下玻璃。
“……”
里头安安静静,蒋殊没回应,也不知听见没听见。
“张姨……张姨她,她不同意给我找工作……”
江夏花双手环抱住双腿,深深埋进了膝盖里。
蒋殊躺在一墙之隔的床上,听见江夏花委屈软糯的鼻音。
薄薄的一堵墙压根什么都挡不住,他听见了江春花抽抽搭搭的啜泣,还能听见她急促的呼吸,让他联想到振动翅膀的小鸟。
蒋殊很小的时候手养过鸟。
红嘴巴,黄腮红,翅膀上洒满星星点点小珍珠的珍珠鸟。
雏鸟在他手里拍打翅膀,嘤咛啁啾,让他的心一下就变得酥软。
但江夏花不是他的鸟,她是人,还是他表哥的未婚妻。
蒋殊放空内心,不让自己有丝毫越界的情绪。
他张嘴,听见从他口中飘出一道异常冷淡的声音。
“我没办法帮你,你去找我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