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还很沉,远远没有破曙的迹象。 坐在马车里,徐牧久久沉思。想着这十几个村人的后路,要如何善后。 “有无牙牌。” “并无。”马车上的几个村人,颤巍巍开口。 “那些个人牙子,将我等的牙牌,都烧了去。” 人牙子交易人口,烧去牙牌,是正常不过的手段。毕竟这等事情,明里暗里,终归不能落人诟病。 “若有人问起,列位当知道,要如何说法吧”徐牧还不放心,又问了一遍。 “东家,我等知了。若有人问,便说河州打仗,我等是一路逃难过来,牙牌不作数了。” “记得便好。” 除了二三个垂老些的,这十余个村人,也算是难得的青壮,再加上村人的关系,徐牧不想放弃。 何况,还有个铁爷。 但要重新置办牙牌,附近的二三座大城,铁定是不能去了,怕被人认出。 “同去长阳吧。”徐牧犹豫了下开口。 入了长阳,离着也该远了,当没有太大问题。何况这世风日下的大纪朝,你用银子敲门,便没有办不拢的事情。 “铁爷,你……有无需要的物件,入了长阳,可一起买的。” 铁爷缩在马车之后,疲惫地摇了摇头。 徐牧有些无语,这一路过去,除了先前的一句,铁牙压根儿不睬他。 “司虎,稳当一些。” 十几人挤一架马车,老马跑得累极。不得已,在经过一处农庄之时,徐牧多花了银子,才购置了第二辆马车。 待二辆马车并驾齐驱,一路直去,天色已经逐渐亮堂起来。 “三福,你认一下,我等去了几里” “东家,该有六七十里了。” 徐牧微微松了口气,六七十里,牙行的祸事,总该被甩在后头了。 “前方便是一处小镇,休息半日,晌午后继续行车,赶到长阳。” 一夜千里迢迢,早已经疲累不堪的村人们,在听到徐牧的话后,都欢呼了起来。 留了一袋银子给司虎,徐牧才揉着肩膀,靠在马车上,微微酣睡起来。 阳光刺目,似是做了一个噩梦。 在梦中,司虎,陈盛,小婢妻,以及周遵等人,密密麻麻的上百个庄人,一字儿排开,跪倒在偌大的菜市口前。 有老吏高坐在上,冷冷丢下斩签。 紧接着,一个又一个的人头,在血色的世界中,蓦的身首分离。上百条野狗奔来,叼走了熟悉的一张张脸庞。 徐牧急得满头大汗,痛苦地睁开眼睛,当发现面前,依然是青天白日的时候,沉默地松了口气。 “东家,你怎的了”三福从旁走近,递来一碗酸梅汤。 徐牧接过,两口喝了个干净。 “无事。三福,什么时辰了。” “东家,未时了。” 未时,下午两点左右。 徐牧抬起头,扫了一眼天色,怕去得太晚,又走长长的夜路,指不定还要出事情。 “东家,我与他们说了,说了你打老匪的事情。这会儿,大家都拜服的。”三福嬉笑道。 马蹄湖的老匪帮,对于这些村人而言,估计是颇有怨念。反之,杀榜灭了老匪帮的徐牧,一度成为了他们的英雄。 “都摘了树棍,若是碰到剪道的,我等也不怕了。” 徐牧淡淡一笑,让人先收了树棍,先行赶路。二列马车,随着老马饱腹后的欢嘶,开始绝尘而去。 行了约有近百里,又遇镇子,再度休息一夜后,直到第二天的下午,才算赶到了长阳。 刚下了马车,徐牧抬起头,便觉着眼前的世界,一下子豁然开朗。 顺着纪江的二十三座城,面前的这座长阳,俨然如东宫太子一般,受尽了大纪朝的万千宠爱。 单单一个南城门,便修砌得无比恢弘。城门上的匾字,不仅镀了鎏金,在匾字两旁,还各雕刻一头栩栩如生的蟠龙。 巡哨的四队官兵,皆是穿着威武不凡的袍甲,束了发冠,手握长戟,冷冷立在城门附近。 当然,那些守城官兵的眼神里,终归是带着颓丧之气。用徐牧的说法,有点白瞎了这副行头。 约莫是天子脚下,关乎国体,这些个守城官军,并未诸多刁难,只盘问了一番,查了公证,便让徐牧带着人入了城。 握在手里的碎银,一时递不出去,徐牧索性赏给了后边的三福。 “牧哥儿,这、这城好大!”入得城来,刚走到街路之上,司虎便惊声乍呼。 也怪不得司虎如此,从边关到内城,这一轮,他也是跟着徐牧,第一次入国都。 “牧哥儿,那是皇宫了吧!” 徐牧抬头看去,发现在微微的阳光之下,一大片的宫殿群,在正北的尽头处,若隐若现。 “应当是。” “那皇帝老爷子,便是在里头咯” “是幼帝。”徐牧有点无语,怕被人听出不妥,急忙让司虎噤了声。 行走在铺满青石的大街,来往所见,皆是鼓着银袋的富贵人,偶尔有穿着褴褛些的,便匆匆抱了头,走得飞快,生怕让别人发现,自个与这盛世繁华的格格不入。 大街东面,听得见书生学子的诵读。待徐牧转头,才发现在一汪碧湖的湖岛中间,矗立着一座书院,八面玲珑,颇有几分亭湖水榭的味道。 西面是繁市。 数不清的酒楼清馆,戏园赌坊,数不胜数。有杂耍的艺人,二里一摊,拿出压轴的好戏,惹得诸多看客,纷纷往锣盘里丢赏银。 “牧哥儿,这城里也有江!” 城里有江并不奇怪,譬如酒城汤江,城里便有江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