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统十年乙丑科殿试阅卷充满了戏剧性,宦官指定的状元人选,却在焦灼之中得到了文官领袖决定性的一票,奠定了最终的胜局。 这一幕如果传了出去,不知会在文人士子群体中,掀起怎样的惊天骇浪。 史书上记载杨溥朴实正直、廉洁好静,并且个性恭敬谨慎。哪怕面对吏员小官,他也不会怠慢对方,始终保持着礼贤下士的尊重。 时人对于内阁“三杨”的评价,也是认为杨士奇有学者风度,杨荣有才干见识,唯独杨溥是高尚品德。 但恰恰过于君子风范,谨言慎行。导致杨溥晚年眼睁睁看着王振权势滔天,把控朝政,却没有站出来与之制衡。 在杨溥之后,内阁大臣皆因资历或者能力不足,完全无力抗衡宦官专权,基本都成了“纸糊阁老”。 直到明英宗第二段皇帝生涯开启,天顺朝时期的内阁大臣李贤站了出来,才正式从制度上确定了内阁首辅之位,继承了部分相权。 《明实录》云:事皆处分于(李)贤,首秉国钧! 不过正统朝时期虽然没有在制度上面,明确首辅、次辅、群辅之分。但在权势地位上,还是有了首辅之实。 比如杨士奇就被官员称其为“四朝耆臣,二圣元辅” 元辅一词,有着宰相的蕴意,也暗示着他内阁首辅之尊。 杨溥的最后定调,在殿试阅卷潜规则中,达成了一致通过。却依然让很多读卷官感到无法理解,其中同为阁臣的曹鼐犹为甚之。 曹鼐就是在杨溥去世之后,继承内阁首辅之位的阁臣,并且他还是杨溥一手培养出来的。 宦官王振专权的迹象,其实早在正统初年就已经显露了。他利用司礼监秉笔太监的“批红”权大肆干政,同时在暗地里面笼络亲信,培植党羽。 只不过当时王振的擅权,引发了太皇太后张氏的警觉,准备下令把他给处死。 结果就是小皇帝朱祁镇的跪地求情,以及内阁“三杨”帮着说好话,才法外开恩赦免了王振的死罪。 至于“三杨”为何帮王振求情的原因也很简单,他们当时属于政治上的“同盟”,共同执掌朝权压制了皇权。 想要完美做到这一点,宫中内官里面必须得有自己人,谁还能比王振获得皇帝青睐? 只是养虎终为患,正统七年太皇太后张氏崩,从此朝廷之上再无能压制王振之人。 当年他就嚣张至极的把明太祖悬挂于宫门上,那块“内臣不得干预政事,犯者斩”的铁牌取下,来向文武百官展现自己的权势跟威严。 此时杨荣已经去世,剩余的杨士奇跟杨溥也不是傻子,王振动作都这么明显了,摆明了日后不会跟文官集团是同路人。 估计王振心中想法也差不多,宦官跟文官斗了上千年,什么时候咱家与你们是自己人了? 并且明朝宦官权利说穿了,不过是皇权的延伸,如今自己没了太皇太后的紧箍咒,还傻了吧唧的跟你们一起压制皇权? 当然是弃暗投明,与自己心爱的学生朱祁镇联合起来,共同执掌朝局,开创一段太平盛世,在史书上名垂千古啦。 鉴于此等形势,“二杨”就如同现在胡濙的想法一样,开始布局自己年迈退下来后对付王振的力量。 曹鼐就是杨溥选中之人,从中进士那一刻就开始全力扶植,一步步的走到了内阁权利中枢。 其实不单单是曹鼐,更下一任内阁首辅陈循,同样也是杨士奇挑中的新生力量,甚至他还是杨士奇的族外甥! 可以说明朝极其完善的科举制度,除了为文官集团提供了源源不断的生力军外,也滋生了无数利益小团体。 再加上座师门生、同乡同年等等官场结党手段,小团体就变成了大团体。 明朝前期还好,明太祖明成祖比较生猛,依靠类似于白色恐怖的手段,杀的人头滚滚硬是压制住了文官集团膨胀的野心。 另外还有个勋戚集团的存在,也让文官集团不敢太过于放肆。 到了正统朝土木堡之变后,勋戚集团完犊子了,没有了制衡力量。 宦官集团说实话,出现个诸如王振、刘瑾、魏忠贤这样的权阉,依靠着厂卫特务机构,还能掰掰手腕。 一旦缺少了顶级领头人物,不管在体量还是质量,没有科举制度的后备人才加持,与文官集团完全不是一个级别的对手,最多争一时之瑜亮。 其他势力就更不用看了,宗室皇帝自己都信不过,当猪在养。武将脊梁被打断了,后世知名如戚继光这等千古名将,在张居正面前不过门下走狗尔。 到了最后文官集团茫然四顾,真是一个能打的都没有! 既然没有了同等势力的对手,那就回顾初心,继续与皇帝斗…… 所以就出现了嘉靖、万历两朝各种奇葩事件,斗到最后皇帝也认怂了,干脆消极怠工,老子怕了你不上朝总行了吧? 说实话,这也不行…… 文官集团经历过这么多轮战斗,各种利益团体早就成型收不住手了,只能生命不息战斗不止。 既然没有了对手,那就跟自己斗! 于是分裂成齐党、浙党、闽党、东林党等等派系,开始乱斗不休,这就是明朝最后党争的本质。 就这么斗着斗着,把大明斗亡国了,皇帝斗上吊了,完美收官…… 曹鼐身为“三杨”培养的文官战斗人员,有气魄、有胆量,敢于跟王振硬刚。 但是资历太浅、城府不深,严重缺乏斗争经验,导致他根本就不是权阉王振的对手。 这点在殿试之后也显露出来了,读卷官审阅试卷一结束,他就按捺不住来到了杨溥面前问道。 “元辅,你为何要推选沈忆宸的试卷,他可是阉党中人!” 望着曹鼐这番沉不住气的模样,杨溥内心之中有些失望,这恰恰就是他选定沈忆宸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