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霁一路急奔进入了正堂。
她看到师公坐在主位上,他脸上还带着凝固的笑意。
但他的脸上和身上却都是鲜红的血。
地上到处躺着横七竖八的尸体,他们身上的血也是鲜红色,四处悬挂的红绸和灯笼也是红色。
深浅不一的红。层层叠叠,密密麻麻,铺满了整个视线。
她觉得一切都变得虚幻而荒谬,像梦境一般。
她在原地愣了好一会儿,大脑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哪儿、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她茫然地走向师公,站了好一会儿。
她木然地将师公坐的太师椅推出来,又小心地将师公的遗体从太师椅上抬下来,擦干净他脸上的血。
嗡的一声。
那血的味道猛然地冲进她的鼻腔,她才像醒过来一般。意识到一个事实。
师公死了,她唯一的亲人死了。
初霁的心猛地一沉,然后,直直下坠,直至……落进无底深渊里。轻飘飘没个着落。
一滴泪落到师公的脸上。
是她的泪。越积越多,密密匝匝,像雨一般。
初霁抱着师公嚎啕大哭。
她的家没有了。她明明才刚刚有家。
初霁已经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哭过了,她以为自己不会哭了,她觉得哭是弱者的表现,但是,为什么她的眼泪停止不了。
初霁哭得人开始恍惚,她终于停下来。
初霁满脸泪水,她的手终于颤抖着抚上师公的面容。
那一瞬间,她脑海中的有一根弦猛然断了。
师公的脸还是温热的。他刚刚死没多久。看姿势,显然是被从正面一击毙命的,看师公临死前的表情,初霁猜测,来人他也许认识,而且,那人的术法必然十分高强。
会是谁?
耳中尖锐的嘶鸣声越来越大。
初霁想要站起,却惊惧地发现自己一动也动不了了。
她中了毒?还是陷入了幻境?
难道,凶手还在现场?
可是方才,她明明感觉到,现场并无其他人的气息。
初霁想着,却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越来越沉……
初霁猛然从梦中惊醒,一头的汗。
清漪走入廊下,步履轻快,她看到初霁从小桌子上恍惚着爬起来,满头的汗。
清漪奇怪道:“你怎么了,满头的汗,奇怪,今天不热啊。”
初霁敷衍地答了两句。
清漪去找帕子,递给她擦汗。
初霁边擦,便恍惚地看着头顶的太阳。
外面日头正毒,白晃晃的日光砸下来,让人一时分不清哪个是梦,哪个是真的。
自初霁醒来,已经过了二十年。
她是被清漪从海里救回来的。
可她怎么会在海里?
二十年足够斗转星移,天崩地裂。让她怀疑,二十年前的一切是不是一场梦。
自她死后,几乎同时,澄天碧谷在一夜之间也被血洗了。
孔无隙被杀死在鸿蒙殿里。
自那之后,通往魔宗的血河长廊也消失了。
也许,魔宗自此近乎陨灭,剩下的人也是苟延残喘。
初霁刚从清漪口中知道这个消息,几乎愣住了。
她觉得,杀死师公,最有嫌疑的人,便是千机长老孔无隙,可是孔无隙也死了。
会是谁?有能耐能杀得了师公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的。只有几个玄门大派有这般能力。
可是她听清漪的意思,魔宗是被神秘人物一夜血洗的,之后整个修真界也并无一丝风声传出。这行动应该极为隐秘、快速、血腥。
如果是那些玄门大派,为何不宣扬出来,当成丰功伟绩?
而且,即便对方杀得了师公,又如何能杀上魔宗老巢,血洗整个澄天碧谷?
她想不出哪个玄门门派有能力做到这些。
难道是玄门第一门派,太始剑宗?又或是拥有许多法器、吸纳了许多奇人异士的金石洞府……
清漪看着面前这个大马横刀坐着在发呆的少女。自她被救回来,她就是这副样子,随时随地说着话都能神游太虚。
“初霁!”
清漪不满地纠正着她过于狂放不羁的坐姿。
初霁再无女魔尊的张狂姿态,默默坐好。
毕竟,清漪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的大名只在凡世流浪的时候用过,没人知道。
魔宗的人叫她尊主,玄门的人提起也只是“那个妖女”。
所以当清漪问她叫什么时,她便毫不犹豫地报上了大名,钟初霁。
其实她还有个小名,叫阿萦。
阿萦是师公给她取的名字,“不萦于怀”。师公说这样很好。
但是这样的名字,她只打算一个人留着。
初霁如今所在的门派叫将离门,她被救回来后,有清漪帮着说情,她又有留下来的意愿,加上她也算个散修,多少懂点灵力修炼,并不是普通的弱女子,就暂且充作将离门的外门弟子。
外门弟子算不得将离门的嫡系,主要负责劈柴烧火做饭,两派火并的时候摇旗呐喊助威,简单地说就是炮灰。所以入门考核并不严格,初霁便留了下来。
管外门的,他们都叫掌事师姑。掌事师姑肤色黝黑,体型丰满,就是矮了点,她生的大眼睛大嘴,很喜感,但是为人却十分尖酸刻薄。
比如,她第一眼见到就挑剔地说,“虽然看着不像个好东西,但是手头缺人用。哎,算了,留下来吧,让我再观察观察。”
——主要上是灶上劈柴的李师兄那两天闹肚子。
清漪气得跟她大吵了一架,背后跟初霁吐槽:“也不知道她看着谁像好东西了,比她白比她瘦比她脸小的都不是好东西。”
初霁眨眨眼睛。
她默默表示掌事师姑其实也没说错。
不是个好东西,妖女,这是玄门宗派的统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