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月岛绿回到她在长野租赁的公寓的第二天,秋间澪拎着礼物动身去拜访了大学时代的教授,月岛绿的心理医生早川老师。
工作室位于僻静的郊区,路上只能听见汽车引擎的动静,秋间澪背着手审视着蹲在庭院里提溜着喷壶侍弄花草的中年男人。
他大约还有十几年退休,长得慈眉善目,穿着讲究,系着带暗纹的丝巾,还佩了领针,一周去三次健身房,喜爱花花草草,没有不良嗜好,是秋间澪最烦的那种积极向上热爱生活的人,在京都工作的妻子每周来都来看他,读寄宿学校的儿子早川太介明年一月份就要参加共通考试,除了大学的任职之外,他还在长野县警察厅负责犯罪心理侧写的工作。
她没有向他说明自己和月岛绿的关系,反倒是他先问起来:“前不久我接待了一位新患者,姓月岛,好像是你的同学。”
她仰头望着天花板装作沉思,好一会儿才表现出依稀记起的模样:“大概……是有这么一个人。”
“你的人际关系还是一如既往的差,有些人看起来不好接近其实只有两个原因,懒的搭理别人或者不想搭理别人,这两种情况你都占了。”
“谢谢夸奖。”
他背对着她的肩膀僵直起来:“……我不是在夸你。”
临别之前,早川教授交给她一盒厚厚的档案,说是对她的研究有帮助。驱车往首都圈赶的秋间澪打开空调,揪着衣襟兜起风,热岛效应让快九月份的天气维持着高温,返程之前她按照约定去了月岛绿打工的点心店。
做和果子的传统点心店的社长是秋间家的熟人,前两年秋间神社回赠给供奉人的礼品都出自于这儿。长野县分店的店长是社长的次子,见过两面,不过她并没有为月岛绿争取什么特殊对待。七夕前后是结婚的高峰期,店里忙碌不已,她没有跟月岛绿道别,拎着店长送的两盒将在下一季度上架的新产品离开了。
等红绿灯的时候,秋间澪拆开档案最外层的牛皮包裹,抽出里面的封皮,竟然是野座士一郎的咨询记录,她敏锐的意识到,野座士一郎曾经因为分离性身份识别障碍症向早川教授做过心理咨询,并且通过卷宗厚度可以推测,这件事他坚持了好几年。
胸口被什么重物压住了,她有些喘不上气来,她回想起上午蹲在花圃里的早川教授,阳光均匀的洒在他后背上,他爱惜的擦拭着叶子和花蕊,检查花茎上有没有生虫,像是在耐心的对待他的学生和病人,但几株绣球花不可避免的呈现出衰败的姿态。
她把档案袋丢回副驾驶座椅上,给月岛绿去了通电话。
“出什么事了,澪,你不是刚走么,是有什么东西落下了吗?”
“绿,请帮我个忙。”
自从琴酒驾驶着阿帕奇在东京铁塔上击毙一名外籍无名男性后,仿佛在日本这片土地上蒸发了。
斯图加特发生的一切对于秋间澪来说就像一个梦,只是一段慌张刺激的体验,毫无实质内容,也像隔离病房,把一切启发性的知识隔离在外,导致她在组会上的汇报勉勉强强。
七夕前后的结婚高峰期也影响到了秋间澪的生活,不少供奉人和他们的子女以及喜好传统婚礼的人让秋间大社隆重不已,忙的焦头烂额的同时,她还要应对警方的传唤。
并不是很吉利的一天,卦象显示她今天会遇到故人。
傍晚时分她出门去警视厅附近的咖啡馆赴约,会见了白鸟任三郎和佐藤美和子。
白鸟任三郎已经连轴转到第四天,出现在秋间澪面前时仿佛扛着个播放阴间背景乐的人音响,还是老式插卡的那种。一直以来注重绅士形象的男人脸色发青,头发显然在来见她之前粗略梳理过,一丝不苟的趴在头顶上,从皮鞋到发线的距离刚好一百八十五公分。在本上和树杀人案和松本清张绑架案不了了之后,他和警视厅的同僚都暗自进行了大量的体能训练,看起来肩宽膀圆。
希望他还能集中注意力听她接下来谈论的和他手头要解决的杀人案相比或许不值一提的琐事——两天前,警方在日比谷公园附近的人工湖里发现一具弃尸,男性,四岁。
秋间澪隐约回忆起七夕前两日,她曾驱车跟随琴酒在日比谷公园废弃的停车场附近停驻了半个多小时,隔着车窗她看到了一对诡异的“母女”,当她看到新闻时,脑袋豁然开朗——第一眼看到的花裙子让她先入为主,忽略了所见的寸头,实际上那不是一对母女,而是一对“母子”。
监控录像早已故障报废,人工湖边又有驻扎着许多流浪汉,这批人大多是被政府从之前聚居的地下通道中赶出来的。在城市决心更新换代前,新宿地下铁一溜烟的纸壳屋和报纸床,现在,现代艺术代替了和日比谷公园亟待翻新的旧停车场一样被时代抛弃的乞丐,没用的旧东西堆积在一起,相互依偎取暖。
向白鸟任三郎以及佐藤美和子描述了当天的情形,他们继续问她有没有看清女人的外貌特征,她摇了摇头:“没有。”
手机弹出了新消息:
【澪,你这么可爱。】
【好看的女人都像你一样这么坏吗?】
【我已经发现你在外边有别的男人了,没关系,我知道我才是你最喜欢的人。】
这是本月第五次收到骚扰短信了。
白鸟任三郎本来想在她离开之前了解一下她跟白鸟信玄之间的矛盾,从小到大,白鸟信玄从没有对她静默这么长时间,不过他很快意识到,白鸟信玄和秋间澪都已经是成年人了,他们属于不同的个体,他不应该对别人的关系有任何僭越,除非是对方主动寻求帮助。
他打从一开始就并不看好这段友谊:难以和人保持步调一致的少女从小到大对于人类情感不屑一顾,童年时代,在男孩子中间吃的开,在女孩子中间也有很多人喜欢的标准热血漫画男一号的白鸟信玄决意和她做朋友时,他就想到,或早或晚,他绝对会被不留情面的抛弃,像是一只不再新鲜的旧玩具。
【我昨天梦到你了。我梦见我在干你,你就像成人电影里的妓/女吱哇乱叫,夸我厉害。】
【我想跟你在图书馆里做/爱。】
八月底,厚重的云压向湖面,秋间澪端着咖啡,坐在湖边的长椅上眺望着水面,没有任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