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真耳熟,以前总是他来说给别人听。
她指着电视里的海豹,那副血腥残忍的画面竟然让她露出一丝真诚的笑容:“我看过类似的片段,这只海豹虽然从北极熊口中逃走了,但它落到水里,不久它的血就会引来鲨鱼。”
“我收拾了客房,去睡会儿吧。”
“我还不困。”
“现在已经十二点了。”
“可是我还不困。”
好吧,他选择了妥协。
二十多岁时他也能七十多个小时不合眼,看着她,他偶尔被“自己不年轻”了的念头刺中,疲惫在寂静里顺着他的脚踝一步一步爬上来,他叠着颀长的腿,支着下巴陪她看无聊的纪录片。
睡过去是在夜里一点,肩头一沉,男人抖了个激灵,立刻从困顿之中清醒过来,岿然不动的斜着歪倒在自己身上的秋间澪。
他看了一眼时间,只睡了半个小时。
如果还有点出息,赤井秀一,你该把她推开。
但他身上搭着从秋间澪身上转移过来的毯子,摸了摸鼻尖,小心翼翼的用不太够大的毛毯将两人裹住。
风从裤腿管里往里蹿,好在他已经习惯了。
生物钟让秋间澪在凌晨五点准时醒来,她皱着眉,赤井秀一的腿作为枕头来说十分不合格,她翻了个身,可能落枕了。
一双粗糙的手覆上她的脸颊,她骨骼很纤细,在手里的触感可真像一只小猫。
他婆娑着她的耳际:“天还没亮。”
不论季节,他时常挽着袖子,露出一截有力的手臂,袖筒堆在胳膊肘上起了褶,看得出他把所有的精力都用在了工作上,以至于生活的乱七八糟,但他很善于伪装。
她重新闭上眼,往角落里挤。
小腹传来她的体温,赤井秀一咬紧了后槽牙,才抑制住畅快但变态的闷哼。
“我睡不着了。”
她没有赖床的习惯,扒开缠在身上的毛毯,从沙发上坐起来。
真令人钦佩,他竟然能坐着睡一晚。电视还亮着,上一部纪录片早就播完了,现在演起了《世界地理》。
“刚好,我现在要出门办事。”赤井秀一活动着僵硬的脖子,骨骼挤压发出卡吧的声响。听这个动静,秋间澪觉得他的骨龄可能有五六十岁:“我还担心吵醒你。”
她没有说话,焉头耷脑的,看起来有些阴郁。她用手掌撑住额头,很早之前她就说过,她无法想象有朝一日一早醒来身边躺着另一个人,他们俩亲昵的像恋人一样相互温存,那会让她感到恶心。
赤井秀一看出了她的异常,站起身抖开外套上的褶皱,打算把这片空间留给她一个人,他现在得去看看公安们的动向。
手机响了,是秋间澪的。
她在沙发缝里找到它,点亮一看,是封邮件,没有发件人,没有地址,没有署名,但仅凭口吻就知道是琴酒。
他要她把波本带到一个沿海仓库,因为波本不回他消息。
真吓人,最后一句话简直像个怨妇。
她始终不明白,一份没有保险,不够稳定,说不准上司心理变态,无止境的PUA员工,这种甚至加班加到猝死的工作有什么值得卖命的,琴酒应该带着他的同事揭竿而起,那样她还会高看他一眼。
这么一对比,坂本简直太幸福了。
赤井秀一看到这封邮件后第一个念头是阻止她,但她显然没有罢休的意思:“现在不确定你还受不受琴酒的信任。”
“他只信任他自己。”
是这样没错。
从昨天晚上开始就陆续传来噩耗,警察组织安插在组织内的三名卧底先后遭到暗杀,服务器中的数据没有留下拷贝的痕迹,库拉索应该以其它方式记录并且传递出了消息。
既然如此,为什么琴酒不直接杀掉波本?
像杀死其他人一样。
从地位上来讲,他可比目前被暗杀的组织成员重要的多。
他不清楚琴酒给她下达指令究竟是对她还抱有信任还是为了引她自投罗网,他倾向于前者,从杀手角度来说,琴酒不会在杀她或杀波本这件事上耗费心思,但他不敢冒险,好吧,他不得不承认自己的私心,他特别不想让秋间澪冒险。
“你能确保自己是安全的吗?”
他半蹲在她面前,握住她的肩膀。该说她是毫无危机感吗?她轻巧的犹如去赴一场邀约,她懂什么叫恐惧吗?她的轻松像是她根本不清楚生命的重量。
拜托了,相信他吧,只要她想,他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她从黑暗中脱身,逃离本不该属于她的命运。
请相信他。
他会保护她,不仅出于职责。
秋间澪垂着眼眸,纤长的睫毛掩映着蔚蓝的深海,抿起嘴唇,焦点落在他紧皱的眉心上:“说实话,我不确定,因为我一直身处危险之中。但我不是警察,不是卧底,如果他问起你的事,我会说我不知道你是谁,你最近在勾引我。”
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保护另一个人,人类总归需要在自己身上寻求力量和救赎。
不用为她担心。
不用怀疑她。
她的心是金刚石制的。
她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就算是死亡——倘使结果如此,请尊重她的死亡——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选择是最可贵的一件事。
“好……”他露出一道了然并坚定的微笑。
秋间澪没有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最厌恶的场面会在今天上演,他们在凌晨五点半共同迈出门,互相道别,告诫彼此“路上小心”,这场温馨的仪式在影视剧里出现时一度让她觉得可笑,它像麻药一样麻痹着神经,在清早告诉你你的生活如此美好,让你一整天都沉浸在飘飘然的快乐之中,这份快乐会剥夺你的理智,它让你拎不清事,它本身是个虚幻的泡沫却会让人误以为那是牢不可催的。
不过,现在仪式里多了份凝重。
站在路口时,秋间澪望着树上摇摇欲坠的枯叶哈了口气,嘴角边凝结出一团白雾,把车开出车库的冲矢昴在她脚边短暂的停了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