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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心忧(1 / 1)

见周英终于主动开口提起,闻乐赶忙追问。

“怎么了,阿英。我一早就瞧出来你不对劲,你有什么事,竟然连我也瞒得这么严。”

周英顺势躺下来,此刻太阳已经落至海痕川下,洒在他们身上的金晖没了,天刚擦黑,要不了不久天上就能看得见星星和月。

闻乐也并排躺下了,静静等着周英开口。

“我昨天,听见我爹和一个迦格人的谈话了。”半晌寂静后,周英终于开口了。

“你听着些什么了?”

“长乐镇……”周英刚说出这三个字,又停下来。

“长乐镇?长乐镇怎么了?”闻乐没想到竟然和长乐镇有关,吓了一跳,一个翻身趴在草地上,手支在地上,撑起上半身来等着周英接着说下去。

“长乐镇要有难了!我昨天溜进阿爹书房,本来是想去偷偷拿笔墨找货郎给咱俩画话本子里的怪物,结果正好听见那个迦格人说王廷的永州突骑马上就要来了……”眼睛一闭,心一横,周英一口气全抖落出来了。

“我没骗你,我真的听见他们这么说,这才忧心了整整两天,我爹……我爹他还不知道我也知道了呢……”

周英也撑起身来,侧头盯着闻乐的眼睛,她漆黑的瞳孔映出山间一抹幽幽的绿,狭窄山谷间的风吹过,凉飕飕的,闻乐不禁打了个寒颤。

如果消息是真的,那么他们都明白永州突骑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一时间两人相顾无言。

闻乐缓了缓神,倒不是他不信周英,周英什么样子他是最清楚的,看她那发愁得紧的样子,断不能是专门编些谎话来诓他,只是这消息实在让人难以接受,好端端的,永州突骑怎么会来呢?莫非出了什么他们都不知道的乱子。

“兴许是你听错了呢,又或者是,或者是那个迦格人说的是假话……”闻乐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因为他们都很清楚这一点。

迦格人从来不说假话。

“阿乐,你说,要是永州突骑真的来了……我们该怎么办?上次听说书老人讲起王廷派出的永州突骑,刀斧士和赤甲军,可以荡平一切阻碍。”周英说到这儿顿了顿,回忆当时说书老头讲到永州突骑时一抖一抖的山羊胡子,嗓音颤抖着接着说了下去,

“当时永乐镇上那最后一场战役,听说永州突骑把交战的几方全杀了,没留活口……尸体一直堆到镇外边,雨一下,半湾海水都是红的……”

听周英这么说,闻乐心底也发怵,但还是强装镇定安慰起身旁的小姑娘来,“阿英你别怕,上次平乱后,长乐镇一直很和谐,周叔把镇上治理得这么好,没有骚乱王廷是不会派人来的。再说……镇上那么多人在呢,还有我!我肯定会保护你的!你放心!”

“瞧我最近跟着我爹练的拳法,我打给你看看!”闻乐说着说着便一骨碌从草地上爬了起来。

此刻海上的月已高悬,天银海上洒一片清晖,粼粼波清月淡,幽幽风卷密林,半大少年一拳一腿皆带风声,一招一式之间略显风姿。

周英此刻什么也不愿再去想,坐起来静静看着闻乐,还有他出拳时在草地上划过的影子。没想到平时看着插科打诨、没个正形的人,耍起拳来,倒还挺像那么回事。

少年极力的安抚暂时驱散开可怖消息带来的阴霾,周英心中又明朗起来。

风声掠过耳畔,长乐镇中央亮起一团一团灯火,远处明月高悬,海天一色。那样的情形,直到很多年后,依旧烙刻在周英心底。

后来,很多事情在周英的脑海里已经渐渐模糊了,但她依然清晰地记得那天晚上。

一个月光朦胧的晚上。一个火光冲天的晚上。

一个宁静祥和的晚上。一个生死离别的晚上。

别后相思空一水,重来回首已三生。后来阔别长乐镇的数年间,每每当周英回想起那一夜,她都会懊悔。午夜梦回时她也曾无数次质问自己,

为什么没再多抱一抱阿娘?

为什么没牢牢记住阿爹的话?

为什么和阿乐走散了?

后来她长大后才渐渐回味过来,其实很多人都不知道,世事漫随流水,一场接一场的离别就跟日升月落、四季轮换一般,注定无可避免。

彼时的周英也不会知道,分别带来的痛楚,将会是如此的撕心裂肺,丝丝缕缕、无孔不入地缚住她的整个余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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