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乐打完一整套拳法时,月亮已经从海面上完全升起来了,直直悬挂在天幕正中央。
明晃晃地月光打在地上,连草木的影子都比寻常时候更分明些。
闻乐往周英身侧跨了一步,手肘戳戳她,示意周英抬头,“阿英,你觉不觉得今晚的月亮比以前咱们见过的满月大得多、也亮得多?”
两人齐齐抬头望天。
有道是正月满山谷,夜凉如洗。明明是初夏,从山间罅隙来的风却带着肃杀的寒意,正好灌进两人衣襟里,周英和闻乐不由得齐齐打了个激灵。
“阿嚏!”周英缩了缩脖颈,炽亮的月让她不能直视,于是把仰着的一颗脑袋收了回来。
“我总觉得今晚怪怪的……”闻乐又往周英身边贴近一步,两人紧紧靠立在一起,再次打量着四周。
脚下是草甸,顺着两人眼前的方向,不过百步便是海痕川山麓,草甸渐渐长成低矮的灌木,再往山上望去,便是密不透风的树林。
两人一不说话,四周就都静下来了。一点细微的声响在这寂静天地间都被无限放大了。
簌簌、簌簌……
海痕川上的树被风吹得沙沙作响,昏黄的树影婆娑,在月光下不断清晰、拉长……
周英直勾勾盯着眼前一片攒动的密林,心中发毛。
待她眯起眼睛看清山脚下那些诡秘树影,一瞬间,周英全身汗毛倒竖!
那些分明,不是树的影子!
风拂过树摇影晃,而地上的投影却巍然不动,尖锐齐整还伴着阴恻恻的寒光,分明是月光落在武器上投下的阴影。
长乐镇后的山中,不知已经埋伏下了多少兵马,眼前的深林之中,又不知隐藏着多少双虎视眈眈的眼睛。
周英惊得吐不出话来,只觉得喉头塞了一团棉花,浑身的血液仿佛一时间都冻住了,她想去伸手去扯住闻乐的衣袖,却发现手臂竟抖得抬不起来。
周英勉强转动僵住的脖颈,侧过头去看闻乐,发现他也正死死盯着面前的密林,浑身颤抖得厉害。
周英和闻乐,在无意间发现了迦格人口中即将到来的永州突骑,实属意料之外。
闻乐没想到迦格人所言应验得如此之快,他额头沁出冷汗,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脑中疯狂思索着对策。
闻乐反手牵住周英颤抖的手,“阿英,待会儿我数一二三,咱们就往回跑,你把我牵紧了!”
周英使劲点头,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一块儿。
“一,二,三,跑!”
流光皎洁,映照着奔逃的二人。奔跑时的风撞进眼睛里,吹得周英眼泪掉下来,但她没有伸手擦,跟紧了闻乐,在草地里沉默着奔跑。
这条从长乐镇通往草地的路周英撒欢着走过无数遍,却没有哪一遍同今夜一般煎熬,她片刻不敢歇,也不敢回头看,生怕那些山那些树,真的化成遮天蔽日的怪物,一口将他们吞下。
此时的长乐镇内华灯初上,因着迦格商队的到来,镇上的夜市又热闹起来,灯火连星汉,绮舞动笙歌,镇中的居民们几乎全涌到了镇中心的大街上看热闹。
周英艰难地在如潮的人群中穿行,待她拨开层层涌动的人群终于回到家门口时,发现阿爹阿娘已经立在门外焦急地等待着了。
“阿爹!阿娘!”
“你这孩子,上哪儿去了!闹到现在才回来!我和你阿爹担心死了!你知不知道——”
“好了,”周越打住了林曼娘的话,“曼娘,咱们先进去再说。”
三人进到周家院内,门甫一关上,周英便立刻将自己与闻乐刚才在山前看见的事情说了出来,“阿爹,他们来了。”
“英英,你——”周越眼中难掩震惊。
周英紧接着说道,“其实昨天,您和迦格人说的话,我全都听见了……”
周越与曼娘对视一眼,而后长叹一口气,“不错,我要同你说的就是这件事,方才我还在同你娘说,没想到你已经知道了……”
“没想到他们竟已经在城外候着了……英英,你随我来。”
周越领着周英,一路来到书房,周越在书架上拿下几本书,一声“咔哒”脆响之后,书架上竟出现一个暗格。周越紧接着打开暗格,里面是个木匣。
周越将木匣取下,交到周英手上,那木匣四四方方,不过周英巴掌大小。
“打开看看吧。”
周英闻言取下匣盖,里面赫然躺着一枚衔尾玉龙环。
“这枚衔尾玉龙环,就是历代长乐镇将的标志,多少年来的血雨腥风都是为了争夺它。你爷爷周进是第一代长乐镇将,你父亲是第二代,你便是第三代,今日爹就将它交给你了。”
“可是,阿爹,”周英的眼泪一滴一滴砸在木匣上,“您把它交给我又有什么用,长乐镇都快要不在了,哪还有什么镇将……”
周越蹲下身来,直视着周英一双红肿的眼睛。“英英,你仔细听着,这枚衔尾玉龙环,不止是长乐镇将的标识,传闻还隐藏着永州宫山一脉的辛秘……长乐镇最初便是由宫山一族统领,族长宫山堂打造一枚玉环,并且立下了得玉环者得长乐镇的规矩,后来,宫山堂在十三州联手对抗战鬼的那场大战中消失了,宫山一族便北上去了大荒中心的永州,一直存蓄势力,终于在四十年前建立起了王廷。听说,当年从长乐镇中诡秘出现的战鬼,就和宫山堂有关,还听说他将战鬼的秘密封存进了这枚衔尾玉龙环里,不然王廷也不会才过四十年就派人前来,看来他们是真迫不及待了。”
周越面色凝重,过早向女儿提起这些,并非他本愿,只是眼下的情形……“英英,你记住了,宫山一脉的狼子野心,天下人皆知,若是战鬼复生的秘密又重新落入他们手中,恐怕大荒再无宁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