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少人都是开阳院治不好,送到俺这儿来治的。不过清乐那小丫头片子也真是,只告诉俺有人要来治疗,居然没告诉俺来的就是小南,不然早给你炖肉吃了。”
他说罢哈哈大笑起来,连屋内的空气都被他带得跳跃起来,我也跟着笑了,仿佛他真的只是爸爸的朋友,或者是我的某个很熟悉的亲戚一样,气氛比我想得要和谐多了。
“来手拿来,俺先给你诊个脉。”
我点点头,伸出手,他用粗大的手指捏住我的手腕,还小声地嘟囔:“嚯,瞧你这小细胳膊儿,俺都怕给你掐断了,能挥得动刀吗这?多吃点啊,你是不是老清汤寡水的……嗯,俺猜你前阵子去过海边……嘶,旧伤不少啊,是不是压力太大了,经常伤没好就继续蹦跶了?这都积起来了。你们这群年轻人啊,真够拼的,何必呢。哎,你肯定还用过「白夜伊守」了吧,就是一种可以用丝线治好别人身上伤的术式,但只能解燃眉之急,治疗外伤,治不了内伤。”
我被他惊住了,没想到他连我前阵子去过海边、竹内大人给我用过那个叫什么守的术式都知道,这也太厉害了吧。现在我终于知道为什么开阳院治不好的病人,要给他们送到这里来了。
等他磨叨够了,便松开手:“你现在俺这儿修养个两三天,估计小清乐也跟你说了,连东西都收拾过来了。到时候就好好吃药,给你驱邪的时候呢,乖乖的别乱跑。也难怪他们叫你上俺这来,开阳院那帮小没出息的,没一个会驱邪,尤其是滢禾下,咋教教不会。哎,你认得他不?竹内滢禾下,就是那个戴着狐狸面具,老自称‘鄙人’的小家伙,现在估计得二十好几了吧……”
他一提起竹内大人,我心中便有些酸涩,他身为竹内大人的师长,却不知道自己的学生已经不在了。然而虽然我和他才见面,但却很喜欢他,不想告诉他这件事让他伤心。作为隐居在这里的僧人,沉光裕大人大概也不会有什么时间接触外面的生活,只要我不告诉他的话……
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诶,你怎么了?”沉光裕大人看着我,我赶忙摇了摇头:“没什么,抱歉,有些走神了……”
“嗨,这有什么可道歉的嘛。”他嘿嘿笑了两声,然后对着门外喊道,“喂,忍冬!带这个小姑娘去找个屋啦!”
我忽然愣住了,忍冬?难道是我听错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我的额头上汗珠密布,浑身发冷,双手颤抖,迫切地想要见一见那个人,希望来的那个人,能够否定我的猜想。
但等到那人拉开门时,无论是她的长相、穿着、扮相,还是她看见我时那样惊恐的眼神,都无疑证明了,我的猜想是对的。
“忍冬……姐姐?”
我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她也同样难以置信地看着我。
“南止……”
“喔,原来你俩认识啊……哎哎等等,这马上要打起来的气氛是怎么回事啊,忍冬,这该不会是你原先在平葵府结的仇家吧?”沉光裕大人虽然看起来不太聪明,但也许他并不是一个神经大条的人,因为他很快就看出来了这气氛不对劲。话是这么说,但我并没有和忍冬尼姑打架的想法,只是站起身:“好的,那就麻烦姐姐带路了。”
忍冬尼姑带着我进了一间不大的房间,我对房间并没有什么要求,只要能放得下我的东西而且干净就好了,看着我独自收拾东西的样子,她似乎想来帮忙,但是被我婉拒了。
我对这个一言不合就抛弃我最好的朋友的家伙没什么好感,所以全程一直甩着脸,她对于我这样的态度也不生气,被我拒绝后默默地坐在门口,不知道该说什么。
许久,她忽然小声地问道:“义他,还好吗?”
“您还记得义啊。”虽然我知道我这样子很没礼貌,但我一想到我那还在月之宫生死未卜的挚友,以及他在那个冬天颓废的样子,态度就好不起来。
“对不起。”她又小声说道。
“这话您应该对义说,不过他这阵子不在平安京,我也没办法给您传话。”
“不,只要你能愿意听听就好了……”
她的态度让我也不好意思再吊着脸给她看了,不知不觉间我也被她感染,心软了下来:“您想说什么?”
“其实,我这样离去,是有原因的。是我的错,我从一开始就对不起义。”
我“哎”了一声,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好,如果非得按“从一开始”算的话,那你应该不是对不起义,是对不起佛祖。但我并没有说出来这些话,而是问道:“因为身为尼僧的身份?”
“不,不是。”
我忽然想听她说了,但又碍不下脸面请她进来说话,所以只能头也不转,继续自顾自地收拾东西:“比起这么坐在门口,还是进来吧。”
“不了,你在养病,我会弄脏你的房间的。”
她的语气诚恳,这下我彻底没心思收拾了,也没什么碍不下的脸面,疑惑地转过头,明明她浑身上下都那么干净,和她走在一起的时候还能闻见她衣服上的香味,但为什么,她会这么说。
我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她也敏感地察觉到了,十分难为情地别过头:“是源少太政官大人……”
源少太政官……
那不是前阵子过世的那位吗?我甚至还去参加了他的葬礼!早听说过那个老头祸害过不少女孩,但没想到其中居然就有忍冬尼姑。不知为何,我也开始难为情起来了,但不为这件事,为我方才的态度。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但能看出来她想给我解释清楚:“我,我以前曾是天权院的阴阳师,和清乐是朋友,她现在应该是天权院的神祇官了吧?后来有一天太政官大人叫我去找他,我不知道他叫我这个位置低下的阴阳师做什么,清乐告诉我最好还是别去,但我没有听她的劝阻,因为我太害怕太政官大人了,我不敢违抗他的命令……”
她说着,眼泪便啪嗒啪嗒地掉下来:“明明,明明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但我每次想到这件事,还是会害怕,梦中也是,经常做噩梦被惊醒。也是因为那件事,我才出家做了尼僧,我本以为佛祖会救我的,但一直都,无论我如何念诵佛经,都没有被救赎。直到后来我遇到了义……”
她不再往下说了,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