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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011(2 / 3)

还有人来搂抱她的肩。更有同事开了手机录像,被摄影师打一下手,提醒他别照人脸。

许是这边太喧闹,许沁朝众人望一眼,问孟宴臣:

“哥哥,照他们那样吵,不会吓跑鱼?”

等水桶里挤了七八条鱼时,众人已经敬佩到安静了。主编的脑袋从门里探出来,喊他们去吃饭。同事们扛着钓竿、两人分边拎着鱼桶,领着头走在前。叶子被摄影师挽着臂弯,跟在后。忽然,有人叫她:

“这位小姐。”

回头看,是许沁。

一照面,两个人都楞了。许沁拧眉,端详她:“我们是不是哪里见过?”

“我陪人找您看过病。”

她恍然大悟,继续自己的话题:“你钓鱼好厉害,”她背着手,脚步轻盈,向人问询,也娇俏,“请问你钓了黑鱼吗?”

叶子颔首,不明白她的意思。

“可以分我一条吗?”她笑时,眼睛睁得圆溜溜,和孟宴臣没有一点相似,“我听说黑鱼煲汤好喝,想煮给我爱人。我们可以交换,你来挑一条大小一样的,好不好?”

“你老公不是还在钓吗?不急吧。”摄影师向鱼塘边的孟宴臣努努嘴。

长发女人脸上的笑固住了,她有些尴尬:“那是我哥哥。”

许沁如愿得到一尾黑鱼。

两队人员合流。凉棚支开了,塑料花布一块拼一块,几只折叠凳零星布在四周,等需要的人领走。露营队大多吃过了饭,盘腿在地上坐了,吆喝着打起纸牌,把厨具和余下的食物、调料留给社里的人用。孟家兄妹钓鱼回来,和社里人一起做饭。同事问叶子是否会烹调,她不愿再出头,便摇首,摄影师也帮她推拒,称她今日已做足了贡献。

只一阵,饭食便一样一样送到她手边来。金黄焦脆的炸鱼串,亮晶晶的油顺着竹签子流,被人用卫生纸裹住底端;拉面在奶锅里煮了,撕两片生菜叶子,敲进去一只鸡蛋,又一撮盐拈在咕噜咕噜的水里,叫众人拿纸碗你一筷子我一筷子地分了,碗端到叶子面前。摄影师从自热火锅里夹一片莲藕,红油浸裹,送到她嘴边,“啊”一声,劝她张口吃。

吃完饭,孟家兄妹较远地坐了,但和他们对着面,一个看书,一个雕木头。众人各有各的事,玩牌的、做饭的、打盹的、照相的……叶子靠主编坐,拆一串金属扣的九连环,主编则翘着腿,膝盖顶一只手机,手指滑动屏幕,读资讯。忽然,叶子感觉有人正看自己。很专注的目光,不打量,不审视,只是纯然的看。她记得这种眼神,在车里,在博物馆,让空气都变胶质了,人也沉进水底,做什么动作,都像被牵绊似的。

她抬眼睛,看回去。对方立马低下头,看自己手里的书。

晌午渐过,日色闷了,也没有风。头一低,对方又看过来。手指在环扣里穿梭,圆环被顶上来,又翻落进去,叮叮,响声也不大,不脆,只冰凉凉的,来回撞击。越拆越乱,不当心,指腹被夹一下,她吃痛,气急,抬眼,又盯回去。对方很识趣地垂下眼睫。

她钉目光,看了他许久,对方翻书页,哗啦啦的,像是真沉浸到字行里去了。

忽然,有人喊她:

“小姐?”许沁暂停手上的雕刻圆刀,询问地望过来,“你在看我哥哥吗?”

整片草地上十来个人,一大半都看向她。叶子吃了个闷亏,不作声。孟宴臣阖上书页,低声制止她:“沁沁!”

只一粒小石子打进水里,涟漪淡得很快。一切又如常。社里有同事见许沁在做木雕,凑过去看,双方一言一语地讲起话。听说徒步队要登顶,她来了兴致,询问是否可以一道同行。孟宴臣兀自看书,不置可否。

“嗡”,手机震动,叶子取出一看,是约定明天换燃气表的通知短信。于是她向主编辞请中途离队:

“家里有了点事,需要我回去处理。”

主编谅解她,找一圈,想请人送她,但露营队出不了支援,称车辆都是旅行社的,而司机早已下山去。无法,只得嘱咐她不要抄近道,山间的小路岔口多,易迷路,还称这山里丢过几个旅友。几个同事把她送到公路边,叫她记得拦顺风车,到家后在群里发短信。

她沿公路慢慢走下山去。一公里走一大半,啪嗒一声,豆大的雨点打在冲锋衣上。

身后来了车。缓慢滑行,在她身边停下,车窗下来一半,他叫她:

“下雨了。”

她充耳不闻,只是往前走。还是那辆银蓝色的林肯。见她不愿理,他便轻踏刹车,隔几步地跟着。两人沉默一段路,他终究觉得这样悬置不是办法,无法劝她上车,便说可以叫人上山来接她。

“孟总,”她转过脸,没有什么表情,“为什么不能让我自己走下山呢?”

“可以带把伞吗?”他从车窗里递出一柄折叠伞。

她摇摇头。

车停住了。迈开腿,继续走。日色浅淡,但还是照得公路泛白,雨点子打下来,大大小小灰湿的圆印子。她搂起帽子,耳边便只听得见嘭嘭的雨,至于引擎声,是早已安静了的。于是一口气长长吁出来。

不知走了多久,路边渐有房屋,完好一幢,门前悬辣椒和玉米棒;破败一幢,墙壁倾颓一半,砖缝里爬青苔,瓦上挑狗尾草。而雨终于大起来,没有风,只是下雨,千万根白线垂坠,泼辣辣的,像一只无边的手,按印下来,在下面,无论什么,都要低下头去。

她在全身被浇透前躲进了破屋底下。好在冲锋衣防水,抖一抖,水珠子滑落大半,被遮盖,头发也只湿了两缕,但棉质运动裤全湿透,贴在小腿上,氤氲的热。卸下背包,她弯腰去拧裤脚,水滴涓涓地流。屋顶破洞,她往角落里藏,蹲下,决心要在这里躲过整场雨。

雨水瀑布一样,从漏洞里白滔滔地挂下来。抱着腿,裤管的潮湿蒸上来,她斜开一半脸,看着那雨瀑。这天气,毕竟是冷,整张脸庞被冻得像玉雕,过一会儿,吸一下鼻子,她脸上湿润了,拿泡皱的手指抹,温热的。心脏顶着膝盖骨跳动,她侧着耳朵听,那声音叫她腻烦。地面上铺一层枯枝乱柯,被水打湿,便作了水上的硬条条的浮蚁,半点不见复活的迹象,怎么到了她这里,几乎掘断了根,却还能发出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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