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凝来了，坐下陪我说会儿话。”沈云姝坐在梳妆镜前，微侧着脸看着崔凝道。
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光影，细碎的落在脸上，有几分莹莹的颓丧。
梳妆台上摆放着番邦流传过来的琉璃镜，照的人纤毫毕现，旁边各式的珠宝溢满了匣子，零星几个宝石玛瑙的饰品散落桌面上。
屋里置了好几个炭盆，银霜炭燃的热烈，即使门窗紧闭，也没有呛人的烟气。
崔凝低声应了，每次来这儿她总是不由得想起金堆玉砌这个词。
她同吴姨娘长的很像，像春天的拂柳纤细柔弱，格外周全细致，见沈云微兴致缺缺的模样就知道并不是说会儿话这么简单。
“你们都下去吧。”沈云姝对着身边伺候的丫鬟道，崔凝身边的苗圃见她并未反对，也跟着离开。
门吱呀一声的关闭，屋子里瞬时沉静下来，沈云姝扬起的嘴角落了下来，眉头紧皱。
“阿凝，你是我认识的人中最信得过也是最聪明的，如今我有一事，确实不知该当如何。”
“姐姐，阿凝猜是近来传闻你要入宫一事？”崔凝握住沈云姝的手，慢慢比划着。
沈云姝的手纤细修长，指甲圆润，带着粉白的光泽，她的干燥、苍白，隐约还能看到斑驳的疤痕。
“阿凝果然聪慧。”
沈云姝垂下头继续道：“我爹没有否认，这件事十有八九是真的，可是阿凝，我不想入宫。”
“入宫有什么不好，这些时日，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们哪个不围在姐姐身边变着花样的恭维，等姐姐入了宫，来日，坤宁宫的位置也不是不能想。”
坤宁宫，向来是皇后的住所。
沈云微沉默了一瞬，依旧摇头辞的坚决。
“阿凝，进了宫，便是一辈子在那个四四方方的天地里，守着一个被无数人争抢的夫君，即便成了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又有什么意思。”
人人梦寐以求的好事，她不愿意。
“姐姐，你不愿意的事，就不做，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若必定要一个人出宫，为什么非要是姐姐。”崔凝语气淡淡的，意有所指的看了眼西侧，那是沈云微院子的方向。
“好了，姐姐，莫要烦心，过段时间就是上元节，姐姐可要同阿凝一起出门散散心。”崔凝仰着头看着沈云微，茶色的眼眸一派诚挚的邀请道。
“好，都依你。”沈云姝眉宇间的忧愁逐渐散去，轻笑道：“阿凝，中午留下来一起用膳，我还命人准备了你最喜欢的酒酿圆子。”
崔凝也笑着点头，她最讨厌的就是酒酿圆子。
……
上元夜，是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满城灯火，金吾不禁。
天还透亮的时候街上就摆满了灯棚，一个个小摊子像雨后春笋般星星点点密布其中，叫卖声、叫好声此起彼伏连成一片，引得宅院里的人蠢蠢欲动。
沈府是前院后园的建筑，扶风院在府里的西北角，紧挨着花园。
平日里出门都是安排马车在一处角门外等着，不过今天角门外的那条街摆满了摊子，只勉强留人通行，她们要出门只能去侧门。
穿过重重的朱红色回廊，夕阳西沉，晚霞染红了半片天幕。
沈云微身上穿的是大红羽纱面鹤氅，像是把漫天红霞穿在了身上，狭长的眉眼微挑，朱唇轻抿，美得凌厉。
庭院里洒扫的两个小丫鬟呆愣地看着迎面走来的沈云微一行，直到人走远了才恍惚回神，一脸惊疑道:“那是二小姐？”
“好像是…二小姐什么时候这般好看！”
“是啊，二小姐平日里……也不长这样啊。”
沈云微生的明艳，可日常只着素净的装扮，将十分的颜色硬生生压到七分，整个人看着只是漂亮却不起眼，今日像是蒙了尘的珍珠被擦拭干净，熠熠生辉。
于沈云微而言，她并不在意容貌，这种浮于表面的东西带来的更多是麻烦。
可今日不同，京城驰禁，满城灯火，通宵歌舞，有意的年轻男女会趁着今夜面会，借此良宵，互诉衷情。
恰巧，她今夜也有此意。
侧门口已经有辆马车在等着，一个金冠束发，扎着高马尾的少年郎站在旁边。
宝蓝色的锦袍衬的他面冠如玉，笑的爽朗，劲瘦的腰间紧束革带，紫色的香囊悬挂在上面随着他挥手的动作摇晃。
“这儿。”卫迟冲着沈云微挥手喊道。
沈云微提起裙摆快步走过去，眉目间的欣喜满的都要溢出来，“你不是说.....不出来了吗？”
卫迟是当下盛京炙手可热的人物，随着陛下一路从漠北回到盛京，凭借实打实的军功在弱冠之年就封了侯。
沈家同卫家交好，她和卫迟也是自幼相识。
“早前我和徐念智约好了今夜在曲陵湖不醉不归，我接到帖子的时候他就在我旁边，他说都将那片湖上的游船都包了，我当着面放他鸽子显得忒不地道，才让人传话说不出来了。”卫迟扶着沈云微上了马车，解释道。
沈云微不好意思地带着几分歉意，“是我乱了你的安排。”
她是前两天才给卫迟下帖子邀他今夜游玩，现在想来的确没考虑周全。
卫迟哑然失笑，“他的宴怎能和你的邀约相提并论，一些狐朋狗友，闲来无事的消遣罢了。”
这几日不用上朝，整日里没事做，当真是逍遥自在，他爱热闹，正好有送上门的乐子拿来逗闷。
徐念智是朝中徐达将军的嫡次子，名唤徐镜，字念智，听起来有些佛教的意味，他小时候身子不好，被送到慈悲寺待了十年才被接回家。
寺庙清苦，伴着青灯古佛，每日里晨钟暮鼓，徐念智自从回家后除了一个字还留有寺庙的意思，其他的是怎么相反怎么来。
饮酒作乐，跑马游猎，赌牌听曲，还闹出花楼吃酒被人追上门要债这种荒唐事，名副其实的长安第一浪荡子。
不过他家世显赫，祖母是长公主，母亲是大魏唯一的郡主，许是小时候不在家中长大的缘故，对他极为溺爱，至今去他们家告状的人家还没一个成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