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一幅灵逸苍秀的水墨画。
她们俩人站在新雪过后泥泞不堪的地面上,几如浮尘般渺小。
那雪,明明是世间最纯白无暇的事物,却也最易招惹秽浊。
在呵气成霜的日子,撄宁的眼泪结了冰,哭起来都不利索。吴倩怔怔看着面前哭成泪人儿的女孩,叹口气,终于还是先退一步。她擦干撄宁的眼泪和鞋子沾上一圈的污雪,手指向校门上方豪迈劲韧的校名:“妈妈不会说什么大道理。”
“我只知道小时候家里穷,除了供你舅舅读书外,我们几个姊妹都念不起书。从早到晚干农活,放牛挑水,哪样不比现在辛苦?我腰痛的老毛病,还有——”吴倩握了握拳头,她的五指粗糙僵硬,手背上有层淡淡的痂,“你看,妈妈的拳头总是握不住。这些毛病都是以前留下的。妈妈不指望你出类拔萃,不指望你将来有什么大成就,但爸爸妈妈努力赚钱,都是为了给你们创造一个可以选择的机会,起码不要走妈妈的老路,好吗?”
“撄宁,用心点,可以吗。”
“要不我回头给你找个补课班补……”
撄宁小脑袋一个劲儿地点。听到补课,几乎是下意识回绝:“我不想补课……”补课费是比不小的费用,听说家里筹备着买房。撄宁不想再节外生枝,让人觉得自己是个麻烦。
吴倩却理解错她的意思,以为她只是贪玩,不愿牺牲空余时间。一下又是失望、又是无力,可最近实在心力交瘁,吴倩无暇顾及撄宁微妙的情绪。
她乏倦地揉了揉眉心,也没追问原因,语气加重:“行了!随便你,但如果下次还考成这样,那补不补课就由不得你了,知道了吗?!”
屋漏偏逢连夜雨。
撄宁满脸颓丧回到教室后不久,休息的课间,紧接着教室又如平地惊雷——英语成绩出来了。
分发试卷的课代表把满面飘红的试卷扔到她桌上,一脸鄙夷,嫌弃地说:“你可真给咱班丢脸。”后一张卷子是前桌章裕的,撄宁伸手接住卷子时无意瞥到——又是满分。他也难得没回过头来奚落她,把试卷往桌柜里一塞,风风火火跑教室外走廊玩去了。
撄宁没敢细看自己的卷子。坏事一踵接一踵,根本没给喘息的机会,她感觉要死了。英语是三年级才正式开始学的,之前英语也多多少少有教,不过由于不需要考试,撄宁从来也没放在心上。因此直到现在,她连二十六个字母都背得磕磕巴巴,英语单词也就会认个“hi”的程度,甚至连“好的”她都分不清是“ok”还是“ko”。
不见黄泉不落泪,撄宁非得考过试了,才知道前段日子自己究竟有多浑噩。
果不其然,她凭借着吊车尾的实力,又在后面站了一节课挨训。前几次考试,为了给学生点信心,最后几道题还是看图连线。说白了就是送分题。送分的题左边是图加英文,右边是中文。比如“猫”一词,就左边画只猫,在下面写上对应的英文“cat”,右边明晃晃一个中文大字“猫”,学生进行连线。跟会不会单词无关,只要能稍微有些生活常识和中文阅读能力便能做对。
出题人的善良在这道题上表现得淋漓尽致——
她除了送分题,没有一个题写对。
一节课很快,到了午饭时间。大部分学生去食堂就餐,也有家长担心食堂饭菜不够营养,专门在外面包餐的,便由老师组织带队出校门。原本热闹的教室一下子安静下来,便显得最后一排传来的悉悉索索拆面包袋的声音格外响亮。
罗晓慧又在拿面包填肚子。
撄宁作为卫生委员,以往每次饭点都会在教室多待一会儿,将教室前后清扫一遍,因此对罗晓慧屡屡不吃中饭的情况见怪不怪。这次扫完地后,撄宁也没心情吃饭,便一直坐在座位上发呆。就听罗晓慧面包啃完了,开始翻箱倒柜找吃的,显然饿坏了。
撄宁想了想,将书包里的苹果和爸爸给她备的零钱拿出来。走到罗晓慧面前。
听见脚步声,罗晓慧从桌子里探出头,撩开挡住眼睛过长的、干枯发黄的刘海,愣愣地看着她。
“晓慧,可以请你去小卖铺帮我买根火腿吗?”
撄宁组织语言,将钱塞到她怀里,尽量轻快道:“剩下的钱就是麻烦你帮我跑一趟的跑腿费啦。刚扫完地,我实在不想动啦。”
“谢谢,可以吗?”
罗晓慧是班级里的边缘人物,性格也古怪,很少有人愿意同她说话。她看着面前眼睛亮晶晶的、一脸期许盯着她的撄宁,张了张口,最终还是点点头,局促地接过钱,低头应声:“好”,便匆匆从教室后门跑走了。
许久没开过口,那声“好”甚至还有些嘶哑。撄宁看她逃也似的背影,露出了今天第一个真心实意的微笑。
确实是个别扭的同学呀。
过了一会儿,已经有不少同学回到教室。回到教室的同学还在讨论今天的英语成绩。
小学生的恶意最是直白。
“你这还好吧。卫生委员那分数才丢脸呢。上课的时候,英语老师看她,眼睛都是这样——”有人学着老师的样子,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引来一阵窃窃笑声。
“跟她比什么呀,我总不至于被请家长。”
“那不就完了?”
“听说我们班这次数学和英语的平均分都没有3班高。”
“谁叫咱们班有老鼠屎啊!”
老师的话就像波浪一样,一呼百应,让老师瞧不起的学生,他们打心眼儿里也瞧不起。
像苍蝇一样,好烦。
撄宁把头埋到臂弯里,用胳膊将耳朵捂紧。即使已经捂得很紧了,同学们有心或无意的言语和谈笑,还是只字不差地传入耳中。
感觉到肩膀被人戳了一下,她抬起头,同桌谭小小和章裕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了。只一眼,撄宁又继续把头埋臂弯里不理。小小不敢扰她,偏章裕没眼力见,铜锣大的嗓门一声高过一声,喋喋不休:
“撄宁撄宁,吃饭没,出去跳绳不?好诶,看走廊他们在干嘛耶,竟然敢霸占我的地盘……”
“撄宁!”他伸手推她,“出去玩吗,出去玩!不出去我把你拖出来了?”
“撄宁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