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六,吴倩将小木床上睡得五迷三道的撄宁从被窝里拽出来。
这几日,为搬店的事儿,撄宁父母忙得脚不沾地,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连早上送她去学校,都是委聿之屹一力代劳,只有下午放学时,母女才能得隙说几句话。
撄宁熬糟地看了眼没亮透的天色,顶着满脑门子困意,一头往被窝里钻,声音闷闷:“天还没亮呢,周六让我多睡会儿嘛!”
“不行!今天事儿多着呢,不去也得去!”
吴倩强硬地阻止她,一把掀开被子。
这些天供暖愈发差了,屋子里冻得冰窖似的。被四面八方的冷风吹了一脸,撄宁狠狠打了个哆嗦,也急了,抢过被子,屁股一撅,头埋在被子里死活不出来。
“你看这孩子。”吴倩被逗乐了,边收拾撄宁要穿的衣物,边回头跟程建安说。
初雪夜晚那场没有硝烟的战火,连同他们之间隐秘而尴尬的隔阂,不知何时,如同撄宁用粉笔在木板墙上随意的涂鸦,轻轻一擦,便销声匿迹了。
程建安见撄宁那王八掉灶坑,郁闷窝火的模样,也笑起来:“撄宁,今天你妈新店开业,我们都得早点赶过去。”
撄宁一听来精神了,一骨碌翻身探出头:“这么快就好了?”
“对啊,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呢。快起来吧。”吴倩打了个呵欠,心不在焉地嘀咕:
“隔壁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昨天大半夜还呜闹火喊的耍酒疯,劈里啪啦东西一顿砸,害我一整宿没睡好。前段时间把老婆打跑了,才老实几天,又闹腾起来……”
说着,吴倩将叠好的衣服递给撄宁,朝程建安说,“建安,要不你去跟他说说?或者找房东说说呗。”
“怎么说?跟这种二流子酒鬼还能讲什么道理,倒惹一身腥,反正买的房子也在准备装修了,别豁愣了,再忍一段时间吧。”
程建安无奈道。想到昨晚对面的动静,他也太阳穴直突。对面住了个整天无所事事、不务正业的酒鬼,从前的日常是喝酒、打老婆,老婆打跑后,日常便变成了喝酒、发疯。他觉得再这么着下去,他们迟早也得发疯。
吴倩一想也是,只好作罢。伸手将撄宁的棕褐色小熊绒帽戴齐整,拜过财神爷,一家三口出门了。
吴倩新开的奶茶店借了“避风塘”的名声,但实际上并未缴加盟费,其实只算得上山寨门店,只是当时管控不严,也这么开下来了。
因着附近几所学校,店面费并不便宜。店前鞭炮响过几轮,事先备好的开业花篮端端正正摆放在店门两侧,上面挂着诸如“财源广进”、“红红火火”的祝福语。亲朋好友陆续赶来祝贺,撄宁兴致勃勃地陪着大人忙前忙后,她掏出自己攒下的几块钱零钱,豪迈地放在柜台:“妈妈!我要做第一个客人!”她像模像样地盯着菜单,“嗯……就要一杯葡萄味的奶茶。”
大伙儿被逗乐了,姑父走上前来,笑着捂住她的嘴巴:“什么话?哪有第一个客人是女的的道理?别坏了规矩!”撄宁奇怪地问:“这是什么规矩?”
“老祖宗的规矩!阴盛阳衰,女的破财,男的财运旺!第一个客人当然得是男的。”大人哈哈笑得快活,吴倩神色有一瞬不自然,随即低下头,将一封鼓囊囊的红包塞到撄宁口袋里,作为开业红包,她说:
“来,撄宁,快请出你的钥……神仙来,”她学着撄宁神神叨叨的样子,“就说,祝妈妈生意兴隆!”
原来她这也知道!
撄宁闹了个大红脸,当即也不纠结什么财运了,脸红耳赤地辩驳:“我早也不信这个了,妈,你幼稚!”又引来一阵爽朗快活的笑声。
说来也奇怪,自打撄宁磕了脑袋后,便突然开了窍。虽未像章裕、胥微伊脖子上安轴承一样,脑子灵光得很,但好歹能听懂老师在讲什么了。新换的英语老师每日还会为她单独开小灶,从头到尾知识点掰烂嚼碎了教她。每天布置的家庭作业撄宁也终于不再满页飘红。
对此,章裕的回答是:“撄宁啊,你再多往桌上磕几下试试。说不定这世界上又会多出一个爱因斯坦,或者智障,”他指着教室墙壁上贴的名言警句,“看见没!著名的思想家马克思说:‘实践是认识的基础’,不试试怎么知道呢?多个智障对世界没什么坏处,多个爱因斯坦,你贡献可是海了去了!利大于弊啊。”
狗嘴吐不出象牙,撄宁把水瓶横在他面前,选择直接无视。
如此到了12月初,天气愈发冷冽,妈妈的生意却愈发红火起来。撄宁放学后只需走7、8分钟脚程回店里,待下午六点去舞蹈课,再七点多同聿之屹一道回家。三点一线,很是充实。聿之屹妈妈前段时间便不愿再住院了,又回到租房休养,由聿之屹放学后照顾她吃药、吃饭。
这周五,数学又进行了一次随堂小测。撄宁满腹雄心壮志,誓要一血前耻。考完后竟破天荒拉着章裕对答案。章裕瞠目结舌,惊讶地探了探她的额头,对同样惊讶的谭小小道:“她没发烧啊,真磕糊涂了?”
等半逼半央章裕将答案报完,撄宁心里有了底,也不着急了。第一次考完试后,开开心心拉着他们的手,同他们去走廊跳绳。看着心无旁骛盯着脚下两根绳,翻来跳去脸蛋红扑扑的撄宁,章裕和谭小小愣了很久,也不由得抿嘴笑起来。
放学前数学老师发下卷子,特意留了半节课给他们自由讨论改正题目。撄宁85分,虽然不高,但较之以前确实进步很大。
排队上讲台问问题的时候,站在撄宁身后的学习委员胡瑶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的卷子,语气奇怪地问:“撄宁,你数学多少?我没眼岔吧?”
撄宁掀开卷子,语气轻快,“85呀。”尾音都快翘上天了。胡瑶顿了顿,满面狐疑,低声问:“不是抄的?”
“不是呀。”撄宁不明所以。
胡瑶突然声音大起来,语气也由疑问变成了肯定:“你肯定是抄章裕的!别搞笑了好不好,你能考85?”
“章裕,你说是不是?”她又侧过头去看座位上正跟同桌玩纸上圈叉棋的章裕。章裕显然还没从与撄宁日常嘴贫的习惯中脱离,头也没抬,边画边乐呵呵道,“是啊,我直接把卷子递给她抄。抄也抄不明白,85,哈哈可别笨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