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笺,坐在临窗的位置上饮了口酒。火辣辣的滋味顺着喉管一路向下,不刻便烧地他空了一个日夜的胃刺痛起来。
城里看着还算井然有序,只是开了宵禁,也严令各酒肆饭庄一日只开门两个时辰,要开源节流,不许铺张浪费,否则一旦被逮到不仅杖邢,还要没收财粮。
谢长天洗了个澡,睡了一觉,待醒来已日暮低垂。他打包了几个菜,又抱了坛好酒,趁着还不晚翻城墙出去了。
马儿未饮水食草,便跑得有些慢,赶到一线天时子时已过。
高闻霁坐在高高的巨石上,迎着风,像一尊固执守卫天地的石像。今夜天色阴沉地厉害,好像湿透的棉布被张开,勉强撑着未落雨滴,但也不过时间的问题。
谢长天三两下便攀了上去,高闻霁猛地回头,脸上是藏不住的期待之色。“可有眉目?”
谢长天摇了摇头。
高闻霁一下子瘫坐回去,仰起脸望着天堑群峰。
两人无话,枯坐了许久。直到细雨蒙蒙湿透了衣衫,高闻霁抹把脸,自嘲地笑起来。
“哈哈哈哈,吾如丧家之犬。”
他站起身,抽出腰间佩剑指天道:“我不服,这一线天我必回!爹,你等着看!”
突然,低暗昏沉的天幕像被一只巨手撕裂一般,从东方蔓延到西方,闪电照亮了他坚毅的脸庞,随即,炸耳的惊雷响彻天地。
“走,本公子要亲自去会一会红巾社的分舵主。”
两人冒雨潜入城中。
韦府一人高的院墙在他二人面前如同虚设,但高闻霁仍毕恭毕敬地抬手叩门。谢长天已进去过,知道这大门距离韦杭的房间足有90尺,他不通晓武艺,不可能听得到声音。
二人等候了片刻,高闻霁仰头闭上眼。正失望时,大门吱嘎一声打开了。老叟探头出来,睡眼惺忪地望着他二人,骂骂咧咧道:“哪里来的宵小?夜半三更,吵吵什么?”
高闻霁忙挡住门,“深夜打搅,多有抱歉。烦请通报一声,在下高闻霁,想见一见韦先生。”
老叟打个呵欠,留下门转身回门一侧的小屋里去了。
高闻霁忙推门入院,急走着来到韦杭的门前。
屋内灯火摇曳,一片瘦长的影子投映在窗户上,不知在忙活什么,走来走去的。谢长天正要叩门,高闻霁抬手止住。
他掸了掸衣裳,清了清嗓子,正欲开口,房门吱嘎一声开了。韦杭似笑非笑看过来,声线清越,“高公子请进。”
高闻邸眼睛一亮,掀开袍角便跨了进去。
韦杭又望了眼谢长天,高闻霁回身对他道:“你不必进来,我与韦先生谈一谈事。”
谢长天点头,“是。”
两人关上门围着圆桌坐下。
谢长天走到大树下,阵风和雨,兜头浇了他一脸冰冷的水。他抹把脸,愁容不展。不知广陵如何了,那些佃农是否流离失所?庄主身体不好,要日日夜夜操着这些心,身体如何?谢家千亩良田,洪灾一来,可还有收成?流民泛滥,钱庄需要值守,朝廷一旦赈灾,必然搜刮富贾,以往都是他去翰旋,现如今他在此处生死不明,谢家可乱了?
真是烦躁,谢长天叹口气。
走呢?
不行,谢长天很快否决。现如今高闻霁只身一人,如果连自己都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对他的打击可想而知。他不能做这种不仁不义的事。
不到半盏茶的功夫,高闻霁出来了。眼神复杂,瞥了他一眼,转身去与高闻霁道别。
二人逗留在城中,往来无去处,只得留宿流云阁内。高闻霁临床而坐,门窗洞开,寒气扑身,独自饮了一夜的酒。天色将开时分,他猛地回身,却不是质问,只道:“早就该想到的,谢立武艺冠绝,又有勇有谋,怎会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倒是愚兄唐突了,屡屡遇事,叫谢弟为难了。”
他拍开酒封,捧起一坛咕咚咕咚又是几口。
“即是相逢便是缘分,愚兄没什么好赠予的,只能待这红日一升就离去,还谢弟一个自由身。”
声线嘶哑低沉,沉甸甸的,满载着前半生不曾遇到的心酸苦楚。
谢立倚柱假寐半宿,闻言掀起眼帘。
“韦杭都说了什么?”
高闻霁笑了笑,眼底有水光。“那里是我爹大半生的心血,我哪里敢与虎谋皮丢了家业。”
片刻,谢长天才道:“那高公子日后有何打算?”
高闻霁不答,背对他坐着饮酒。
能作何打算?他孤身一人,一线天归不得,外面天地广阔,却没有一处容身之所。他心气高傲,是先生们十几年时光教习出的权利者,现如今流落市井,如明珠蒙尘,大鹏折翼。
人生总有一段路,有人陪着是幸事,但也有人必须离开,这是常态。
谢长天起身离开。
他忽地想起那个姓冯的小兄弟,他说谢立是一人,谢长天却是一个家族,及早抽身才是良策。
那么现在还不算晚吧,谢长天迎着飞霞漫天走出门外。
然而,忽地一只利箭呼啸而来,他侧头避过。定睛一看,不远处的小巷里站着一个持弓的布衣人。两人视线一对,那人转身就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