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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尚未黑透,何昌带着好些东西,并一个大夫来了。何昌见到秦然,行了礼道:
“姑娘,我们爷叫奴才将这些东西给姑娘。这位大夫,是路上一直为少将军诊治的,交代给姑娘如何照料。”
秦然谢了礼,见到何昌手中推着的轮椅,心下一沉。老大夫上前道:
“少将军受了不少苦,如今身上的伤好了,仍需慢慢调养。要紧的几处,一是眼睛,少将军眼睛受了伤,如今视物多有模糊,一定要按时喝药。
老朽将药方子并治什么如何吃,都写好了,一包是一包的包着的,姑娘待会儿自己瞧就知道了。
二是右手。少将军的右手手筋断裂,好是不可能的了。这身上的伤容易好,心里的坎未必过得去。少将军惯用右手,一时半刻只怕生活上多有不便。
三是腿。少将军如今行走不得。这段时间的恢复,最多也就是站上一小会儿。少将军心里过不去,不愿多练习行走,但是这行走,只有越练习,方能恢复的越好,能恢复到什么样子,全看少将军自己了。
不可过度练习,不然也会伤到,但是也要尽力而为。过了这个期间,再想好,便不可能了。
多按摩,也有助于腿的恢复。针灸有用,只是老朽不能常常上山,寺中医僧想来也是会的。
还需姑娘多宽解些。这心里郁结久了,未免不会引出病来。各种需注意的,老朽也细细写了下来,姑娘看看就是了。调养吃药都好说,姑娘关心,奴才又尽力,都是没问题的,唯一的,便是少将军自己,能不能想开。”
秦然点头,谢了又谢。
何昌道:
“姑娘,这几包是药,这几包是各种衣裳料子并针线,还有这个盒子,是各种金银首饰,银票子金瓜子,姑娘留着打点人用。
我们爷说,叫姑娘安心,若有帮的上的,千万开口。少将军的事也急不来,切莫把自己的身子急坏了。”
说着,压低了声音,道:
“我们爷今日得了消息,诏狱内今日收押了几人,应是与东府造反有关,如此洗清北府嫌疑,圣上不再疑虑,便也就好过了。”
秦然摇摇头,笑了笑,道:
“多谢你。叫承安放心,我无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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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瞬数日。一日清晨,秦烈在怀德的搀扶下拄着拐杖缓缓出门,就见秦然坐在院中,两个男孩在对面扎着马步,林承泽嘴里背着:
“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
背着背着,卡住了,不断道:
“水浅而舟大也,水浅……”
秦然抬眼看他,一旁的秦野忍不住偷笑,秦然睨过去一眼,冷笑道:
“阿野别慌笑,一会儿你也是要背的。阿泽可用提醒?”
林承泽皱着脸,半晌道:
“用。”
秦然看向他,道:
“那说好了,我提醒一句,后果如何,你都是要遵守的,不能逃了。”
林承泽认命道:
“自然不会。今明两日的水,我去担。”
秦然点点头道:
“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
林承泽恍然大悟,懊恼道:
“我记得的,怎的就没想起来。”
秦然笑了笑,道:
“接着背罢。”
说着顺着秦野的视线看去,就见怀德搀着秦烈在廊檐下站着,秦然忙迎了上去,道:
“今日太阳好,长兄出来晒一晒?”
秦烈看了看正在背文的林承泽,道:
“好严苛的师父。”
秦然笑道:
“我小时候也是这般过得,怎的就严苛了?”
秦烈勉强扯出一抹笑,秦然忙道:
“我去拿凳子来,长兄坐这儿晒一会儿?”
秦烈点了点头,秦然便去了。秦烈对怀德道:
“劳烦公公这些日子照料我。”
怀德低头回道:
“奴才就是伺候人的,能伺候少将军也是奴才的福分。”
秦烈摇摇头,目光却不曾从林承泽身上移开,道:
“公公先前是伺候鹤渊的,如今伺候我,是大材小用。”
说着,转头看向怀德道:
“公公被安排来,是伺候五殿下的。还是看在往日情分上,来照料幺儿的呢?”
怀德低头不语。秦烈了然的点点头,正巧秦然和回雪抬了太师椅来,秦烈坐下,叫住秦然,道:
“过来陪我坐会儿。”
秦然连声应着,在秦烈身旁坐下,仰头问道:
“我今儿早煮了百合莲子羹,长兄吃点吗?”
秦烈看着她不语,抬起左手拍了拍自家妹妹的头顶,道:
“你倒是……”
说着语塞,自嘲的一笑,又道:
“通透。”
秦然接过回雪递来的披风,给秦烈披上,道:
“不是通透。只是人到底要活着,登高跌重的,功名也好,罪名也罢,人只有活着才能知道是如何。
只要我活着一天,这天底下就还有秦家。既然侥幸偷生,不如活得快活些,今日睁了眼便庆幸今日还没死。又活得一日。
日日哭着活也是活,日日笑着活也是活,不如高兴些。朝堂如何,名声如何,人心自有公论,我左右不了,不如活得自在点。
双亲既已去,我自然有沉痛哀思,但是长兄还活着,我也还活着,只有活得好了,父母泉下有知也算是安心。
若是有求死的狠心,我早一头碰死了。何须苟活着?只有好好活,才对得起你们征战沙场守住的安宁,也才对得起姑母用命换回来的不追责。”
说着,又坐了回去,看着秦烈道:
“我小时候只希望以后就好了。希望长大了,就没人觉得我是小孩子家,鹤渊哥哥就能认可我当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