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蔓那么淡然的站在亲戚的位置上,其实就是在释放一个信号,祁家这潭水已然是暗潮翻涌。
肖珩虽然无法以女婿的身份站在家属位置,但他也没忘了在灵前出力,一直到吊唁的人都去了侧厅休息,他才拉着祁蔓跟过去。两个孩子因为有家长叮嘱也都整衣肃容,全程都很乖巧的跟在家长身侧,跟着答谢前来吊唁的宾客。
一连三天,祁蔓一家都是一大早过去,以本家亲戚的身份帮忙照应丧事,这在陆续赶来吊唁的宾客看来,也不能算不对,但就是很奇怪。
祁蔓是出嫁女没错,可她是祁家唯一的孙女啊,独女都不在灵前烧纸,这又是什么道理?但再怎么纳闷,也只能把疑问放在心里,毕竟是人家的家事,又是丧事,外人不该置喙。
出殡这天,王如茵趴在灵柩前哭得声嘶力竭,几度昏厥,祁雅也有样学样的痛哭哀嚎,愣是把祁云仲心里的伤感勾得起伏强烈,最后也跟着嚎啕大哭起来。
他已到中年,此刻哭起来却像个孩子,一如多年前他在母亲葬礼上那般,让祁家几个长辈也跟着心生恻隐,禁不住流下泪来。
郁老夫人心中痛惜又无力,说起来,这个侄子才是大哥大嫂捧在手心里真正从小养到大的,他比不得他的哥哥姐姐,没受过祖母严苛的培养,没经受过动荡年代的洗礼,他前头有姐姐哥哥挡着,上头有父母护着,长不大,又能去怪谁呢?
老太太回头看向旁边扶着父亲无声流泪的祁蔓,心中又是一阵唏嘘,若是当年大哥不执意娶个娇弱小姐,今天他也不至于只剩下最偏宠的幼子,这对父女也不至于像如今这般。。。
祁蔓跟在人群中见证祖父离开人世的每一个步骤,焚化,装进骨灰盒,安葬。
她想起小时候,她刚来大宅的时候,这个老人慈和的牵着她一步步走到书房;想起在学校闯祸时,老爷子中气十足蛮不讲理的把侄子骂得狗血淋头;想起每次闯祸后,她蒙混过关时老爷子又宠又无奈的神情。。。
在这一刻,祁蔓想不起来别的,她只是想陪着父亲尽一份孝心罢了。
土覆上去的时候,祁云仲哭得不可自抑,祁蔓在身旁拉着他,哽咽劝道“让爷爷安心上路吧,您别难过了,他不想见到的。”
可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哭得满脸是泪。氛围是个神奇的东西,在墓地此起彼伏的哭泣声中,她的眼泪伴随着那些回忆也汹涌得不像样子。
肖珩走上前拥住祁蔓,祁蔓立刻侧头靠过去,把脸埋在他怀里哭得身体微微颤抖,在一众歇斯底里的哭嚎声中,她这样的静默反而让人看着不忍。
可有谁会关注她呢,大家都在忙着劝慰她悲痛欲绝的父亲和又昏厥过去她父亲的妻子,肖珩柔声哄着,心里又心疼又想笑。这是个多嘲讽的画面,做戏的得到关注,真心的反而被漠视。
安葬过后的答谢宴上又成了另外一副场景,祁蔓在墓地的哭泣仿佛只是一时失态,回到祁家大宅里,她又成了之前那副冷静淡然的模样。
而其他几个人,大概是眼泪哭干了,收拾好再出现在宾客面前时都是一副时过境迁的态度,虽然面上还带着浓浓哀伤,但再谈到老爷子,已经只是侧头揩眼泪的程度。
每个人的离世都有一个流程,这个流程不只是逝者有,生者也有。逝者在告别这个世界,生者也在告别他,等都结束了这个告别的流程,双方也就都放下了。
答谢宴过后,虽然和尚们的诵经声依然洪亮,但已经没有人会真正着意悼念逝者了。祁老爷子这个人,他生前有再多的荣耀,死后也只是堆毫无存在感的灰烬,以后也只能在特定的时候发挥出些许微不足道的作用。
祁蔓看着祖父的牌位被安放到祠堂,她思绪又开始飘远,小声说“记得小时候,我还住在老宅的时候,那时候一犯错就被罚跪祠堂。小时候可怕了,觉得这里头黑洞洞的,上头都站着不认识的祖宗长辈,好像跟谁都没情面可讲。后来长大了,我也不用再跪祠堂了,偶尔过来,我又要脸起来,跟谁也不想卖惨了。”
她语调是轻松的,甚至带了点玩笑的意味,可肖珩听出来了,这话里满是伤感,不只为亲人逝去,也为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