照着左、戈众人汗津津的脸与急迫的眼神,与东厂众人惊慌的眼!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坑沿儿上,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前一刻别人看不见他,这一刻突然能被看见了一样。
但是所有人都没顾得上吃惊,僵持住的人仿佛过了一刻才明白过来要吃惊——他太应该出现在这战场上,却不是现在,不是在那沿口。
一道人影弧线跃过地火的裂缝,身躯舒展如猿猱度江、惊鸿照影,这样平静而美妙,如果这水面不是熔金。此时剑已被烧得红热,众人想如若白手上去,必然皮焦肉烂。白得如同透明的长指爪抓住了春水,接触的一刹,突然鸣声大作,一阵清寒之气四溢扫荡,地火也被这冷气吹得黯淡了一下。
少年逆着光,姿玉树而貌绝美,艳光超越了他应有的性别,如同朝日之上的一只蜻蜓,又如立于红莲之火上迷狂的神子。携着内力的叹息犹似一声悠长的唱腔。
“涧底束荆薪,归来煮白石——”
他修长、白皙、指甲干净的手指,缓慢、仔细、微微颤抖着拂过剑身。
“不可碰那妖剑!”戈云止大声警告。
“哼,你们以为我是谁?”
剑尖朝天一抖,一股清寒之气直干地火穹顶,在上面凝出一片雪白冰晶。
躁动不安夺人心神的妖剑,混沌的异响一扫而空,静静拜服于谪仙般的少年手中,他这样强大、平静、美丽,叫人忍不住惋惜起来,他竟是个阉人——水寒煮玉,妖剑认主!
靳孝海眼中放出光来,交手而拜:“沈公公!”戈云止目眦欲裂:“何人能劳动霜眼鹰、拳毛狮,——沈自丹!”
******
他拖着剑走下来,依然风致从容,恭谨温和之态却早已一扫而光,凛冽狂飙,春风已然化为朔风!
混乱中冲上来的群雄,渐渐围上被炸成断壁残垣的昆仑台,火光照映着一双双眼仁闪闪发光,它们有的苍老浑浊,有的年轻犀利,有的杀心勃勃,有的明如寒星,恐惧、希望、担忧、疑惑、震惊在那些眼仁里一一呈现,如同月下湖面破碎的碧波,等待着命运的宣判。
******
“凤藻宫詹士领大内御马监太监,沈自丹,见过陕甘各位英雄。奉万贵妃娘娘凤台懿旨,征古剑春水为国用,内务府可作价补。余皆良民,当体娘娘为国分忧之心,速献不得藏私。见令如见驾,钦此。”他微微一笑,怀中掏出一个熟铜令牌,掷在地上。他念敕令之时,东厂先锋杀手竟无一人敢动,都毕恭毕敬地面东而立,大礼而拜。
严从慎吧嗒一声扑在地上,双手抖抖嗖嗖地捧起那“内务府敕造”令。众人中响起一阵不安的切切私语“沈自丹?”“就是万贵妃娘娘眼前的红人、沈自丹?”“听说汪直去了后皇上有意让他执掌西厂?”
戈云止冷笑:“沈公公,杨案历历在目,事到如今,你以为一块铜牌就能忽悠住我们整个陕甘绿林么?”沈自丹笑:“戈盟主,先礼后兵仁至义尽。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不尊王令,那可是十恶之罪的大不敬,要族诛的。戈盟主要冒天下之大不韪,不想想妻子儿女,也不问问你这帮兄弟是否同你一样糊涂?”戈云止义愤填膺:“沈公公难道以为陕甘会束手就擒?”一声令下,“阉狗不可能放过我们,今日趁他们势单力孤,杀!”戈云止带动双重阵法,车轮一般向前裹去。
“既然如此,我便会以武力强抢。”
第一个接阵的是袁彪,沈芸轻蔑一笑,横剑当胸一拍就将他击飞出去,根本没有使用剑锋!袁培见儿子吃亏,飞身上去接住,展开袁门五段拳,如豺狼大虫,向沈芸面门扑来!只见沈芸身子平平后撤,如纸片一般飞起、旋转,避开袁培击他小腹、胸口,虽然拳拳内力如风,竟都擦着沈芸外袍飘过,没有一拳能够近身。“袁门五段,刚猛有余,灵巧不足,袁掌门廉颇老矣。”果然身躯高胖的袁培,几圈下来已然气喘吁吁,沈芸不耐烦地对他使用了和他儿子同样的手法,击飞出去。
闵少悛第二个接阵,破剑式从半空一冲而下!“独孤九剑潇洒恣意、破空无当,闵兄,你寄人篱下前途幽暗,可恣意么?”沈芸竟不闪不避,直挺春水与独孤九剑正面对刃——火花四溅,一阵剑刃绞缠破碎之音,闵少悛手中剑刃竟碎作千片!春水经过火锻,此刻竟化绕指柔钢,闵少悛冲势不住,只觉耳下一凉,半片耳廓飞出。乔老酒看得急了,一跃而起,出手相助,梳山剑内力沉郁混沌、重在防守后击必中,他摆下姿势,只等沈芸来攻。沈芸却失笑:“乔家老,乔四哥曾嘱咐过我,生死之搏千万不要用梳山,因为太慢了——”话音未落人影已碎,仿佛刚才说话的是一缕鬼魅一抹残影!春水自胸而胁,乔老酒半边衣袍已然被削下!再旋就是半片身躯!
“士可杀不可辱!”杨昶飞身而救,倒背沉舸与春水搅在一起。“沉舸原是玄铁,有磁性,故而可压制春水。”柔软的春水已被沉舸吸弯,“不过……”吭吭吭,寒玉真气充盈,竟将沉舸冻得脆硬,且内部发出嗡嗡的合鸣——沉舸被春水同化了。杨昶只有放弃对峙、奋力回撕,眼看沉舸刃口被啃得坑坑洼洼,他不拘展力,出云十九剑奥义大展:雁字荡、鱼龙回首,鸿鹄宿雪!高低回环如行云流水,杀气四溢如青鹰展翼!然沈芸已通过戈舒夜的残招看透此三式:跃出直击、侧身击胁;乘势环扫、击肘;斜下横拉、反手刺腕;踢、击膝;直击、侧闪;旋转回扫、翻身压顶;回马,沈芸拔地而起如同一只陀螺旋转,当地一声震开回马之势;招招锐不可当!原本纵横捭阖的出云十九剑缩手缩脚、四处碰壁。“你完了,该我了!”妖剑如灵蛇一般飞出,缠在杨昶颈上!只要他一收,就是身首分离!
眼看危急,乔安贫不顾一切,飞身进入战团,他单臂搂住杨昶脖颈,一阵剑哮响过,手臂血肉模糊白骨尽露!乔安贫左臂无力下垂,站定,右手单手持八斩刀伸出,示意挟刀揉手。沈芸一笑,右手一抛,左手挽个剑花背在背后,竟空手与乔安贫揉手!
“你看看他们,弃你如敝履,乔安贫,你不是已经发誓忠于皇室,为什么要来?”两人揉手剑光如飞梭,沈芸却仍有余力侃侃而谈,发觉乔安贫忍痛揉手已臻极限,他撕开乔安贫右小臂肌肉,单手捏住乔安贫咽喉,将百四十斤的乔安贫拎了起来——寒玉华爪!
“放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