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些日子落了雨,留下许多大大小小的水坑,雨水在坑里静了两天,逐渐映出一张稚嫩的小脸。
小小仔细地迈过水坑,撑着小脸坐在院门处,就这么望着巷口。
昨夜她娘和祖母大吵了一架,祖母就是从这巷口离开了的,她晓得,祖母是去姑姑家了。
以往也是,祖母只要和家里吵架,便会带上包袱去姑姑家,要不了几天,姑姑便会气冲冲地跑过来再与娘亲大吵一架。
姑姑和祖母长得很像,吵架也很像,小小的记忆里,她娘永远吵不过。然后会有叔叔伯伯来劝,劝娘亲去接祖母回家。
小小细细的眉毛纠缠到一起,她讨厌祖母,讨厌姑姑,也讨厌那些叔叔伯伯。
她轻轻踩了踩小水坑,溅起细碎的水花,仿佛在踩祖母的臭脚。
这回她不会让娘亲吵输的,她抿出一个浅浅的笑意。
祖母她喜欢姑姑便去姑姑家住吧,反正她娘已经把祖母的房间给别人住了!
院内有脚步声传来,小小回头去瞧。
正是那住了祖母房间的哥哥,他拿着一柄剑,朝院门走来。
詹典脚步匆匆,瞧见院门的女娃娃盯着他看,他脚步顿了顿,露出点笑意,算是与她打了招呼,便转身离开。
小小盯着他的背影,心里有些雀跃,这个哥哥带着剑,若是祖母回来,肯定不敢与他吵!要是能把剑借来就好了。
还不等她多思考,院内又传来娘亲的喊声:“小小!”
小小蹬蹬瞪地跑回她娘身边。罗丽娘正在晾衣服,她搬了个杌凳让小小坐下。
“小小,就坐在这陪着娘亲好吗?”
罗丽娘心里还是有些后怕,小小昨夜还说她差点被人抱走,若是那女郎没拦下来,她的小小定是找不回来了。
想起她女儿遭的罪,罗丽娘心里又是对着她婆婆一阵气恨。
就因着她只生了个女儿,平日里对她便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这些她都不在意,谁让她没生儿子呢?
她夫君是个货郎,常年在外行走,夫妻相聚时短,罗丽娘自个也困恼。
她体谅婆婆年纪大了,儿子不在,里里外外她能做就做,她那偏心的婆婆还要苛待她女儿!
罗丽娘想起来便要落泪,过年时节,家里好不容易杀只鸡补补油水,恰逢姑姐归家,便一道煮了汤放灶上熬着。
谁曾想,那老太婆带着她的宝贝外孙去灶上偷吃,给了她外孙一只鸡腿,自己啃了一块鸡肉,瞧见她家小小眼巴巴的望着,竟然只给了她一根萝卜啃!
孝字当头,这些她都通通忍下了,可她千不该万不该,想扔了她家小小!
和一个四岁的娃娃吵架,跑出去也不去寻,罗丽娘敢肯定,她就是想扔了小小!
她气得火冒上了头,当夜两人便大吵一架,既然老太婆要去姑姐家,罗丽娘便一不做二不休,当即去街头带了两个要寻住处的人回来,让他们住进了老太婆的房间。
罗丽娘甩了甩卷在一起的衣物,往那房间瞧,正巧房门被推开,里头走出一位带着帷帽的女郎。
罗丽娘心头的火登时落了下去,心情极好地朝女郎打招呼:“女郎这是要出门?”
陆珍点头,帽檐下的帛绢随之晃动,她指了指身后的房间:“我们若是今夜不回来,便是不会回来了,床铺上放着一个匣子,那是留予你的。”
罗丽娘一惊,连忙放下衣物:“这边要走了?那匣子你带走,不用留东西给我的!”
当时说好了是免费,自然是不能收东西的!
她伸手去拉陆珍,又去喊女儿:“小小,去把那匣子拿出来还给姐姐!”
小小噔噔噔地跑进了房。
陆珍身子一侧便躲过罗丽娘的手,出了院门,她面庞藏在帷幕里,话语带着笑意:“给你的便是给你的,不用客气。”
女郎身形飘逸,步步避开水坑,不一会便连背影都瞧不见了。罗丽娘追也追不上,只得回了院子。
小小端着匣子等在院中:“娘亲!”
罗丽娘定睛一瞧,竟是数颗珍珠!
“我的天爷呀!”
*
京城。
四月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高高挂起的日头漾着金光,洒在人身上无甚暖意,却叫那过了冬的花草换了新装。
金黄的迎春花颤巍巍地挂在枝头,小心翼翼地绽放着春意,只这春意稍显短暂。
一阵冷风刮过,金黄的花朵整个被掀翻落地,无情的脚步将它碾碎入泥。
来人一身玄衣,垂首低眉,脸色苍白,大步走过游廊檐下,直直地进入书房,将袖中的书信呈上。
“吱呀——”
门板自动合上,书房内窗棂紧闭,昏暗空寂。
玄衣人垂首跪地,呼吸声声可闻。初春的寒气从地板升起,侵入骨缝。
不多时,一阵更为阴寒的风从上首吹来,他忍住齿间的颤抖,将书信送上。
寒风缓慢地卷起信纸,幽幽远去。
良久,他才听见一道平淡又有些暗哑的声音:“有意思。”
他顿时将头垂得更低,这回不止齿间打着颤,心头也开始打颤。
冷到刺骨的寒风再次袭来,方才他呈上去的书信完完整整地又回到他眼底。
他听见那声音平静无波地道:“去找,画回不来,人也就不用回来了。”
玄衣人低声道:“是。”
当日夜晚,两道人影趁着人途鬼道交叠之际,身形一闪便入了鬼道,直往肃县的方向去。
而那天下午时分的肃县,自是不知晓有人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
姜繁本是想多逛逛市集,买些特产好稍些予秦晓雪她们,但遇上詹典,便中途而止。
她倚靠在窗前翻着书册,指尖翻过一页,余光又去瞧面前的谢雁明。
细碎的阳光倾洒进来,在他如墨的眼底浮动,白皙的肤色有些圣洁般的透明。
谢雁鸣搁下茶盏,抬眼问:“这么瞧我作甚?”
那双琉璃眼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