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远丘的最后一镜是故事中男二的一场哭戏。
他在戏中饰演的角色和许京言饰演的男主角在高塔上发生争执,扭打过后情绪爆发,哭诉这青春有多荒唐,任由命运的摆布自己有多无力。
正值年少的时候,感受到的不是这世界敞开热情的怀抱,而是一场拼尽全力也无法到达终点的长跑。
跑到最后,他累了,绝望了。
可他扔想抓住最后的稻草,扔对这个世界抱有最后一丝希望。
可是毕竟是少年,情感是莫名汹涌的,情绪是饱满充沛的。
这场戏的表演层次很丰富,对于老戏骨来说尚且都需要事先进入状态准备,更何况是程远丘这个目前还拿不出代表作的新人演员。
开拍前时漫跟他过了一下戏,程远丘之前没拍过这么爆发的戏,一直很担心。
但是自从他刚才不小心打到许京言之后,心理状态就一直处于巨大的压力之中,情绪其实已经到那儿了。
时漫回到监视器前,程远丘往许京言跟前一站,看见许京言肿起来的半边脸,这会儿化上特效之后更惨不忍睹,心理压力骤增。
开拍前时漫看出他紧张,叫了他一声,他回应了一个僵尸一般的笑容。
时漫:“……”
时漫回到监视器前:“准备,三,二,一,走!”
……
“好,停!”
静默片刻后,全场一片欢呼。
这是程远丘进组以来的第一场,也是唯一一场没有NG的戏。
一条就过了。
程远丘蹲在那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
时漫走过去,安慰他:“演挺好的,别哭,咱们再……保一条?”
程远丘站起来抱住时漫,哭声响彻整个剧组:“导演,我杀青了,我舍不得你啊……”
时漫无奈地笑了笑:“我也……”
时漫话还没说完,程远丘就被迫从时漫身边分离。
“干嘛啊?”程远丘一脸怨愤地看向一侧。
许京言像个人形立牌,一只手拉着时漫的手,动作一动不动,不动声色地盯着他,无言宣示主权。
程远丘顿时感觉受伤的心已经千疮百孔。
这人忒不厚道,都要走了还把狗骗进来杀。
时漫回到监视器旁:“演员补妆,各组注意,咱们最后再保一条。”
……
“停!这条OK,”拍摄比想象中顺利许多,时漫起身给大家鞠了个躬,“大家辛苦了。”
众人也都纷纷客气:“导演也辛苦了。”
收工,剧组从高塔上撤下来。
早有人等在下面,程远丘一出来,就收到了花和卡片。
男二号程远丘正式杀青。
“恭喜程老师顺利杀青!”众人齐声祝贺。
程远丘手抱着鲜花,喜极而泣,和剧组的人挨个拥抱,最后来到许京言面前。
“许老师,虽然我在最后一场戏打了你,但是你能不能不计前嫌,和我来个离别的拥抱?”程远丘语气极其卑微。
许京言:“……”
“许老师……”程远丘泪眼汪汪地看着许京言。
许京言:“……”
“就抱一下吧,”时漫说,“好不容易杀青了,恭喜你啊。”
时漫这么说了,许京言也没刚才那么抗拒,时漫朝程远丘使了个眼色,程远丘趁机上前抱了一下,得到极大满足。
“那……”程远丘眼巴巴看着许京言,“我可以也和导演拥抱一个吗?”
许京言眼睑微垂,敛着寒光:“别得寸进尺。”
不得已,程远丘又求助时漫,时漫主动给了他一个拥抱,他这才乐呵呵地溜了。
时漫笑着看程远丘去找别人拥抱,然后收回目光,指了指许京言的脸:“这里疼吗?”
许京言攥住时漫的手,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时漫噤若寒蝉般抖了下,下意识想抽回。
“疼,”许京言说,“你的手凉,正好给我敷一下。”
“哦,好吧……”时漫乖乖举着把手贴上去。
剧组都在那边吃程远丘的杀青蛋糕,程远丘端着两块蛋糕,看见时漫和许京言正在角落里卿卿我我,想想还是不过去了。
“今天辛苦你了。”时漫说。
手心里能感觉到火辣辣的。
“你才是。”许京言说。
“我?我辛苦什么,当导演的不都这样吗?”时漫不以为意。
许京言语气中带着难以抗拒的温柔:“不只是今天,从以前到现在,一直以来都辛苦了,时漫。”
他叫她名字的时候总是格外温柔,静得水一般。
时漫微怔,垂下眼眸,扬起微笑,额头靠在许京言的肩胸上,声音只有他们两个能听见:“谢谢。”
因为你来到这里,所以没有那么辛苦了。
许京言抬起另一只手,将时漫揽在怀里,轻轻拨动她头顶的发丝。
晚风微冷,伏虫呢喃。
结束一天的工作,回到酒店时已入深夜。
时漫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闭上眼睛眼前总会浮现一个模糊的影子。
随之那段被她埋藏在心底最深处的记忆也便跟着一起苏醒。
也许是白天突然提起他的缘故。
她看了眼旁边睡熟的赵欣雨,安静起身,一个人来到沙发上,打开电视机,投影了《菊次郎的夏天》。
声音降到最低,听不太清。
她双手环抱小腿,看得很认真。
电影结束后,她找了件长外套披在身上,悄悄离开了酒店房间。
在大堂里坐了一会儿之后,她走出了酒店。
今晚的夜十分清朗。
只是冷风吹得有些刺痛。
抬眼望向不远处的一座小楼,她突然萌生了一个念头。
绕着小楼找了一圈,终于看见一个通往天台的楼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