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十二月份,冷得过分。
仿佛时间也一起被冻结。
拍摄进入最后的收尾阶段,杀青的演员一个接一个,每天都有人离开。
每天都有人哭成狗。
从一开始的程远丘杀青到现在,时漫已经从最初的感动变为了麻木。
程远丘走的那天,她笑着看他坐车离开。
直到程远丘说出那句“导演再见”,她都还是笑着的。
毕竟是剧组常态。
山高路远,每个人都有自己闪光的未来。
见与不见,不若想念。
剧组里的演员一个个离开,拍摄的进度一天比一天更接近完成时,时漫的心情难掩激动,同时有些惴惴不安。
创作的时候她可以全心全意地投入,可是当创作完成,总有一个市场的标准摆在那里。
即便她拍《飞鸟不下》的初衷是想做一个不一样的片子,不但是和以前的自己做改变,也是想在这个浮躁已久的市场里谋求一个新的创作方向。
可没有一个导演能真正气定神闲地说“自己完全不关心票房”这种话。
电影是背靠大众的传媒艺术,最后的一步始终是传递到观众面前。
能得到观众的肯定,甚至由此诞生一批追随者,是每个导演都渴望已久的。
时漫也不例外。
她不是一个喜欢循规蹈矩的导演,但比起无所畏惧地一直坚持自我,能得到肯定更能激励她继续向前。
年少时的梦支撑她一直走到现在,渴望飞向更远的天空。
赵欣雨有句话说的不错:她是飞鸟,落不下的飞鸟。
少年奔跑。
风雨喧嚣。
“这曾是属于我们的时代。”
“一个永不落幕的时代,少年淹没在无声雨夜。”
凌晨五点的街头,死寂一般的冷风中回荡着躁动。
许京言和陈筱柳相对而坐,以无神的对笑结束镜头。
“好,停!”
随着对讲机里清脆的一声女音落下,《飞鸟不下》至此结束拍摄。
两秒钟后,片场回荡起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和嚎叫声。
“终于结束啦!”
“啊啊啊啊我他妈的要睡上一百个小时!”
“都去喝酒,不醉不归,谁不去谁是孙子!”
“……”
一片喧闹的沸腾中,时漫缓缓站起身,走到片场中央。
等到渐渐安静下来,她深深地鞠了一个躬。
“谢谢这段时间以来大家的付出的辛苦,感谢!”
“导演也辛苦啦!”
角落里传来掌声。
随后便是全片场久久不散的掌声。
王子华从摄影机背后蹿出来,跑到时漫面前,给了她一个不容抗拒的大大的拥抱。
“导演,辛苦了!!!”王子华用力拍了几下时漫的后背。
“王老师……”时漫无奈地笑,“是不是有点儿太夸张了……”
王子华松开时漫,抽了下鼻子,拿手背抹去眼底的一滴眼泪,长舒了一口气:“终于可以好好放个假了!”
虽说杀青让人感到伤感,但时漫还是头一次见王子华这样。
“导演,下一部戏还找我啊!”王子华握着时漫的手,“就这么说定了!”
“下一部戏啊……”时漫耸肩笑笑,“现在说还太早了,没着落呢。”
“那怕什么,你有实力又有热度,根本不怕没项目,咱们可说好了哈,下一部戏还找我。”
时漫只能满口应下:“行,就怕到时候王老师没空。”
“有空,指定有空,你一句话的事儿,我屁颠屁颠就来。”
时漫和王子华都笑了,杀青后的片场再无摩擦,只有欢声笑语。
虽然是最后一场戏,时漫还是照例去剪辑室盯粗剪。
从剪辑室里出来,剧组以风卷残云之势把现场收拾清理干净。
只剩下几个搬东西的场务。
不管平时工作积极与否,最后一场总是神速。
环视了一圈,昏黄的灯光下,人影稀疏。
时漫站在原地,一直以来悬在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
制片看见时漫,远远地冲她喊了一句:“导演,记得去吃杀青饭啊!”
时漫笑笑:“知道,我再待一会儿。”
“那行吧,我先走了。”制片点了点头,扭头就是一溜小跑。
片场渐渐没了人影儿。
从有生气变得冷冰冷,只需要短短的一个多小时。
天还没亮,时间还没翻篇,却恍然置身于另一个宇宙。
时漫最后望了一眼,闭上眼睛,呼吸着寒冷的空气,然后转过身去。
再怎么留念,也已经结束了。
《飞鸟》结束,这个短暂的,曾经属于她的一个小星球,回到星河当中。
成为万千星宇之中渺小的一颗。
那些与之有关的美好回忆,也都一并没入星辰。
哭过,也笑过。
三个月的时间,发生过很多事情,却如同一瞬间,结束并落幕。
时漫睁开眼睛,却看见许京言近在眼前。
他静静望着她,嘴角扬起淡淡的笑意,手里捧了一束鲜花。
“时导演,杀青大吉。”许京言说。
时漫接过鲜花,凑上去闻了闻,扬起一个淡淡的轻盈的笑,偏头看向他:“男主角,杀青大吉,一切都结束了。”
许京言向前一步,张开双手,抱住了她。
她也抬手抱住他。
结束代表离别。
离别是冰冷的。
可他的怀抱永远温暖。
她贪婪地享受着温热,安静地想着,她好像已经有点儿离不开他了。
他的声音刺破寒冷,从头顶降落,带着他独有的冷静沉稳和少有的深情不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