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六月初一｜昼｜
骄阳似火，万里无云。沈聆霂从洞府中出来时，张扬的日光刺痛了她的眼。她抬手遮了遮，指尖不经意划过一丝淡淡的灵气，等注意到时，自己也有些不信，出神地看着五指。
陈轩璃是最先知道沈聆霂出来的，她还没有等回墨夕，就等在沈聆霂的洞府外头。当看到沈聆霂挥手就带动灵气时，都来不及打一声招呼便惊呼着奔过来：“霂姐姐！这是什么功夫呀？怎么动动手就有灵气？”
“留儿？你在这儿啊！”沈聆霂愣了一会儿，随即摇着头道：“也不算什么功夫，我这次突破瓶颈之外，一直在练习运气，刚才应该是习惯性的动作。”
“运气？这不是最基本的法门吗，你就练了这个？”陈轩璃摸着下巴走动着，忽然脑袋一灵光想起来，“哦，就是沈叔叔一直要求你的，运气要越来越精到？”
沈聆霂微微弯起嘴角：“不错，你瞧这个。”
“什么？”
陈轩璃难得见沈聆霂要捉弄人似的俏皮表情，这时忽觉后背痒痒，忍不住去挠，又不痒了。扭头一看，原来一根树枝正晃悠悠地在空中向她摇摆，仿佛捉弄得手露出胜利姿态。仔细一看，树枝腰上有淡淡的灵气缠绕，灵气结成一条细细的“绳”，一直延伸过去，源头就在沈聆霂五指上。
陈轩璃偷偷一笑，朝沈聆霂偷望一眼，突然纵身扑去捉它。
“唰”一下，树枝灵活地往后躲去。陈轩璃听见沈聆霂的轻笑，顿时来了兴致，随手拾起地上另一条树枝摆好架势：“霂姐姐，你这功夫练得如何，我现在就来替你试一试！”说罢便使出平日所练的剑法，朝那树枝攻了过去，就如同跟人过招一样，一点力气不收着。
沈聆霂见是个好机会，认认真真留神接招拆解。到底是隔空，生疏吃力是难免的，但三招之后她慢慢便找回了望天剑诀的感觉。空中的树枝好似有个隐形的人将其当剑，一招一式逐渐有板有眼。两人一连打了十个回合，见周围好似有人经过，才匆忙收招。
陈轩璃有些喘气，忽现惊羡笑容，丢掉树枝跑过来缠住她：“霂姐姐，这个好玩！怎么练的呀，有什么诀窍吗？”
沈聆霂点了下她的鼻头，又不满又觉得好笑：“小祖宗，这个没有捷径可走，只有老老实实修炼。而且，我苦练这个才不是为了好玩。”
“那是为了什么呀？”
陈轩璃这一问，沈聆霂的笑意渐渐淡了下去。
正如陈轩璃刚才所说，运气是基本法门，灵气与真气的掌控精到与否，对于多数硬碰硬的实战其实没有太大意义，所以大多修士并不作讲究。即使有所需要，随着修为逐渐提升，运气的能力本来就会慢慢变强，一般不用刻意修炼。
当然，如果要将运气的法门练到极致，也是极难的，普天之下也没多少人能做到，也很少有人还会专门去练习运气，除非是修士自己有特殊需要。譬如沈聆霂曾释放“急弦”法术误伤了同门，就是没有控制好灵气的攻击范围。那一次起，沈郁要求她真正重视对灵气的运行本领，于是沈聆霂每日修炼都不曾松懈。
再譬如，进行偷袭与暗杀。非正面交手的战斗，自然需要极缜密地运行灵气或真气，真正的高手甚至可以在出招时躲过修士的感知，到达神不知鬼不觉的境地。
想到这一点，沈聆霂不由拧紧了眉头。
这次短暂的闭关，她的一切动力都是因为这个由来已久的念头。
准确说来，去年父亲下葬前老羊来验尸的时候她就有这个猜测——父亲可能遭到了暗杀。
“已死的妖物连魂都灭了，绝对无法再站起来杀人……可如果它暂时成了傀儡受人操控呢？”这个想法，是她在居英峰看到有人演皮影戏的时候突然冒出来的，然后便陷入其中，几乎要深信不疑。
之后，沈聆霂仔细回想当时的场景，毒火纷飞，哀号不绝……一切都那么混乱。如果真是操控，谁在操控？又通过什么操控已死的妖物？
她回想很久，甚至于找琴师父韩宁萧以搜魂之术探视那段记忆，重回那日的场景。可是在胆战心惊的回视中，她依然没有发现任何操控的明显迹象。
她疑惑了，可还是没有放弃这种猜想。乃至于继续猜测：如果操控妖物的媒介不是肉眼可见的实物，那又是什么？会否……
她当然有自己的猜想。可是沈聆霂自己也清楚，她对自己的主观臆断执拗到没道理，可她暂时想不到其他可能。
这些个念头她还没有告诉任何人。也并非是因为缺少证据，而是操控者能将沉重的妖物尸身隔空抬起，用自然不生硬的动作，在这个混乱的场面准确无误地找准时机，给予天下第一的沈郁致命一击，不偏不倚，让他浑然不知，这种事实在是太难了。
谁有那样的能力呢？
是当时在场的其他妖物吗？还是有别的修士趁火打劫？
尽管毫无依据，沈聆霂还是下意识地排除了前一种可能。“天之子”大张旗鼓地作乱，火毒足够与父亲一战，它们没必要使偷袭的手段。所以她更倾向于后一种可能。然而这让她不寒而栗，且不说她在回忆中什么也没探视着，如果假设为真，那么当时在场的各门各派修士以及散修，谁有那样近乎完美不着痕迹的本事？
沈聆霂自诩所知已算广博，四大派、其他小门派，以及赫赫有名的散修的修炼路子与武法风格，都有所了解；即便是不了解的，她也多多少少辗转着向教中前辈询问过。然而仅凭这些所知判断谁是仇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因此，她选择不断练习运气，尝试用灵气操控实物，加上亲自模仿五指穿身的力道武风，来进一步摸索。
然而看似有所进展，实际成效甚微。此等阴险狠辣的武风并非不常见，类似效果的法术有不少，她的判断范围没能缩小多少。
也许，她不应该只抓着这点死因不放？去年老羊曾验出沈郁身上还有其他大大小小的伤，不知是否与此有关。
她决定重新去弄个清楚。
“霂姐姐，你在想什么？”
听到陈轩璃的声音，沈聆霂抬起头，艳阳下的脸色竟有些苍白：“……没什么，我就是忽然想爹爹和阿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