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六月初一｜昼｜元宝城·登天楼
沈聆霂终究没有答应陈轩璃要跟她一起出望天教的要求，独自御剑来到元宝城。
元宝城她来过很多次。这是个繁华的小城，摊贩、商铺星罗棋布，一年四季都很热闹。她与陆景、宋源寻完成任务回东寰的时候，常常会路过此地暂驻，最喜欢去一家徐记茶馆小憩一会儿，或听伶优唱曲，或听说书人讲故事，或看皮影戏，自有一番闲情逸趣。
她对元宝城算得熟悉，唯有离徐记茶馆不过几十步的登天楼，她从来没有进去过。她只是远远望着那座庞大而一眼望不到顶的巨楼，此楼常立于元宝城已近百载，不似大城镇的高楼明亮如画，也不同古迹风霜高洁，就是让人觉得旧，一扇斑驳大门敞开不闭，门口还有乞丐的铺盖，一股子风尘气，各路修士进进出出，从不停歇。
沈聆霂已然嗅到自那而来的风尘之气。既是气味之气，也是灵气之气。
她实在忍不住皱了皱眉。教中人说的没错，长居于登天楼的修士什么样的人都有，各路交错，鱼龙混杂，不知明里暗里有多少千奇百怪挑战底线的修行法子。也只有这时她无法理解陆景，不能知晓他为何能毫无芥蒂地踏入登天楼的大门，无所顾忌地与这里的修士结交，好像从没有防备心似的。
当然了，她已经见过老羊，明确此人尚可。沈聆霂握了握悬在腰间的断雨剑，走进了登天楼。
走进才觉登天楼比她想象得还要宽大，还要嘈杂。此楼当中央为空，只有一条螺旋状的狭长木梯自中心盘旋而上，不见其顶，常有修士在楼梯上嬉戏玩耍。东南西北各有无止境的楼层与上下错落的朱木阑干，靠下的几层多的是旖旎红绿的酒馆、食肆、戏园子、商铺与各种风月之所，靠上的大约是修士的落脚点。欢歌笑语千转不绝，修士们各自驾驭着法宝腾飞空中，一眼望去只如同蚂蚁般小，更显楼宽大。
沈聆霂走在空阔又人多的楼中，有各种目光朝她投来。她不禁加快了脚步，不久就望见不远处悬空的牌匾——仙林居。仙林居是元宝城最大的酒楼，气派自是其他酒楼无法相比，和这外形破破落落的登天楼还真是两番天地。仙林居占据了登天楼一层的大部分位置，陈列着昂贵的红香木桌凳和鲛脂烛台，脚下砖地细看雕镂着香艳春宫。一时间酒香袭来，歌声袅袅，与各种浑浊气息与嘈杂交融着。她再往前看了看，小半座位上都有人，或穿戴齐整，或奇装异服，或手脚腌臜；或如常交谈，或满嘴脏话，或拍案而起原地斗法；或见礼优雅小酌，或袒胸豪爽痛饮，或手舞足蹈撒酒疯……还是登天楼的样子。
“真是怪异。”沈聆霂轻轻摇着头，径直寻掌柜而去。
仙林居的掌柜陶嘉月来历很不普通。此人是登天楼楼主周慕萍的亲传弟子，年岁是个未知数。周慕萍严格说来早已飞升成仙，只是上界仍留有其楼主身份，故而周慕萍只是偶尔下凡小住，大多时候则不见其踪。于是他徒弟陶嘉月便接下打理登天楼的所有任务，包括那大名鼎鼎的登天试。仙林居掌柜只是其中一职，她更是整座登天楼的管事，楼中大小店铺也无不与其有关，修士若要落脚寻职也得找她登记。
自然而然，初来登天楼的沈聆霂首先得去寻她问老羊的下落。
仙林居的柜台空荡荡的，过了好一会儿，一个嗓门嚎进酒馆一片喧闹中，逐渐响亮：“……徐清，昨天有人斗法弄坏的桌凳登记好了没？把账算清告诉那个修士，仙林居的规矩是要双倍赔多，等会儿你马上去催债，要不到依然老规矩……徐生啊，你又忘记清理招板上的启事了，上面已经一团糟，我明明说过每个月都要清理一次的啊！哦还有，黥文轩有两个新来的修士加入，一直都没接到生意，今天让他们先跟着老马和来宝帮忙出丧去……”
沈聆霂刚循声看去，忽见骚动起来。附近一片桌椅突然倾倒，紧接着接连酒坛碎裂声响，呼啦啦两个修士飞起朝仙林居外跃去：“陶掌柜！咱们的账照例先赊着，来日再尝您的美酒——”
音都未拖长，两个修士突然被招牌处的结界弹了回来，哇哇惨叫着掉进地上一片狼藉中，周围其他修士哈哈大笑看起热闹来：“瘦子，聋子，又是你们啊！哈哈哈哈哈今天可被逮个正着！”
可怜的桌椅又被压裂，喀啦啦的声响令适才的声音非常不悦：“‘照例’？您二位照哪门子例呢？一二三回是您我的情分，第四回我可不好饶人啦！”
一个灰衣修士抖抖脑袋，摸着一身酒渍，撅着一个耳朵喊得贼大声：“陶掌柜，你刚才说啥？”
另一个瘦成竹竿的修士一黑乎乎的巴掌怼在他后脑，张舞着手臂一顿比划。那灰衣修士明白过来，赔笑道：“陶掌柜，最近我们没有生意，手头紧了些，来日肯定还你的，我们怎么会是老赖呢？您还不了解我们啊！”
只听一串豪爽笑声，倒有几分泼辣。那声音好笑道：“我陶嘉月说讲原则就不讲情分。也不只是赊的账啊，你们也算算坏掉的桌椅嘛，想想看你们平时做一两次生意还得起吗？不如我再给你们介绍个生意？”
瘦成竹竿的修士不由侧目：“别、别、别了吧，谢您的好意啊！我已经发过誓再也不跟老马他们出丧去了，嚎得我魂都要没了！当然，您可以把这个生意介绍给聋子。”
另一个修士撅着耳朵，笑嘻嘻的以为是件好事。只听陶嘉月轻咳一声：“瘦猴啊，我打算在仙林居里头修个斗法的擂台，方便诸位吃酒兴起时斗法，你看怎么样？”
“挺好的啊！陶掌柜好点子！”瘦子一拍大腿，兴冲冲地站起来看了看场地，琢磨道，“不过剩下的地盘会不会不够大啊？这要是中间挖一个场地，打起来总会波及到仙林居的。饭吃到一半被无缘无故打到，也不是很好的体验。”
“我早想到你说的了，所以我打算弄个悬空的斗法擂台，就在楼里正中央，萍真人的登天梯么就从擂台中间穿过，四四方方一个，足够大吧？反正这楼梯不是凡物，也不会轻易被损坏。我这想法还行吧？”
瘦子端着下巴朝上看：“登天梯从中间穿过……也挺有意思！”但也发现了困难：“可是掌柜的，这悬空的擂台得是个大工程吧？说不准还得找特殊的建造材料，到时候还得动用法术加固，您预算够吗？”
“不够啊。”陶嘉月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