侧肩膀上,抱起人往楼上走。
她盯着自己刚刚扶过的位置,如同呓语般说道:“你在流血。”
“我知道。”他似乎并不在乎,将阿芙拉放到自己床上,拉开旁边柜子的抽屉翻找药品。
他清理伤口的速度很快,下手又很重,痛得她趾头都蜷缩起来,一个劲往后撤。
里德尔握住她的脚踝按在自己腿上,颇为恼火地警告道:“你最好配合一点,以便快点结束。”
“很痛!”她大声控诉道。
“碎片扎进去了,你很清楚脚心有大动脉。”
“可是很痛……”
他对上她充满委屈的神情,窝着一肚子火没处发:“你自找的。”
阿芙拉的抱怨被他冷冰冰一句话打回去,撇着嘴将头偏向一边,看上去颇为不满。脚底传来的刺痛一阵接一阵,她伸手揪住里德尔垂在床上的衣角,在手指间缠绕成团。
所幸玻璃扎得不深,里德尔将碎片挑出来,拿起白鲜洒上去后又等了几分钟,伤口便愈合得七七八八。以防感染,他还是用绷带在她脚上缠了几圈。
整个过程中,阿芙拉安静得出奇,反而让他愈发不安心了。
他抬抬眼睨过去,发现她正盯着天花板发笑,也不知道那里又出现了什么可供娱乐的幻觉。
里德尔随口问道:“笑什么?”
能把人气死的话她张口就来:“在想你把灯泡炸掉后又复原的样子很狼狈。嘶——”
他的手指灵活地将绷带两头绕成结,打结过程中却刻意用了力。随后他盯着她倏然皱起的眉头,满意的微笑尚未浮上嘴角,膝盖便挨了重重一脚。
她踢在他的关节处,现在他整条小腿都是麻的。
他咬牙切齿:“阿芙拉,你现在是否过于无法无天?”
“那只是条件反射,谁叫你下手那么重——”
“你很委屈?”
“没有心的人当然不会委屈。”
这句话让他神情一滞,随即他阴恻恻地笑道:“我没有心?是吗?”
里德尔阴着脸将她拽到自己身下,全然不在乎她的拒绝和推搡:“你不能这样……”
他用身体的重量将她的腿压住,顺便限制了她双手的活动:“我怎么不能?这世上还没有什么我想做而不能做的事。”
“你就是不能!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
他很乐于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没有心的人还在乎这些?”
“……”
她争不过他,体力上也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并不陌生的疼痛让她下意识咬住嘴唇,刚才那点残留的困意转眼间云消雾散。
阿芙拉时常觉得这种痛感比其他一切疼痛都要折磨人——很钝,但如同钝刀处刑般比锐痛更加难捱。触不到,止不住,额头上不断沁出的细密冷汗昭示出她的煎熬。
里德尔有耐心的时候还好,可她偏偏经常撞在他阴晴不定的脾气上,或者不如说是她宁愿和他对着干也不肯说一句软话。
他低头审视着她的神情。
她吃了痛,还是眉眼低垂地忍耐着,看上去像是酒醒了些。刚才包扎伤口都要叫嚣着喊痛的人,现在反倒一个字都不肯说了,就像是要用这种隐忍和顺服让他早点失去兴趣似的。
那些曲意逢迎和逢场作戏在里德尔眼里都假得一个样——仿佛剧场中被临时抓阄决定强推上台的替补演员,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演一场观众看不过眼、自己也不相信的尴尬剧目,满场下来只有几个字被她表达得淋漓尽致:逼不得已。
他又不瞎,也并非没有心——胸腔里跳动不息的脏器人人都有,阿芙拉偏偏好像不懂将心比心几个字怎么写。
没关系。报复么,他是擅长的。
报复在他看来是最简单的事,何况他又很擅长拿捏她的痛点,她也很懂得怎么故作迎合地如数奉还。以往没限制她的活动时,这个时候他身上早就不是掐满指印就是挂满红痕了。
最严重的一次是阿芙拉在他小臂上留下一块差点见血的牙印,他那时还在神秘事务司工作,早上走得急,没太关注身上的痕迹。
等中午开会时,他待在人数坐满的盛夏会议室中,想挽起衬衫袖子缓解一下高温带来的炎热,然而对着手臂上的印子凝滞两秒后,又原样把袖子放回去扣好。
会议从十二点半开到下午三点半,里德尔心里记着时,一秒钟都没有放过。
那之后阿芙拉整整三天别说走路,几乎连胳膊都抬不起来。直到那时她才发现身怀魔法是件多幸运的事。
后来她身体越发不好,里德尔很少再这样磋磨她了,以免反过来给他自己找麻烦。
不过阿芙拉现在想想,也可能是因为后来她没什么机会再把他气疯过。但是事实证明,机会么,想找还是会有的。
她脑子里不断涌入以前的事,由于预见了接下来的痛苦,这一刻就更难熬了。
阿芙拉惨白着嘴唇看过去时,里德尔以为她要松口。但她仅仅只是看了他一眼,很快就认命般把脸转过去,死死咬住嘴唇,指甲在皮带上掐出白痕,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也不知道是在给谁看。
许多年过去了,她手腕上那道伤疤还是很容易受到摩擦就发红,就仿佛那里的皮肤永远和别处不一样了。
试过多少去疤的魔药也没用,阿芙拉嘴上说着不在意,但像她这种连曼德拉草叶形状长得不对称都要遗憾一下的人,又怎么可能真的予以无视。
当初缝线的痕迹还在,爬在长长的疤痕上如同怪异的裂口。
两处疤痕,一处比一处深刻。
另一道伤疤刻在不为人见之处,此刻一样被磨得微微泛红。伤口位于大动脉经过的位置,当初差点要了她的命。
里德尔一边送力,一边端详那更为隐秘之处蜿蜒的疤痕,神情看上去异常冷静。
——说实话,这么一道“勋章”永久镌刻在细嫩的皮肤上,是够突兀的。
生理性的眼泪落在枕头上,阿芙拉很不想这样,但这是躯体面对疼痛的必然反应,她控制不了。